第312章 天下动乱
近来,盛安城变化莫测,各方势力皆盘算新局,赵王谢银朗时常与张兆来往,二人在茶楼见面。
张兆支持谢银朗为太子,他本和张嫣禾一党,张嫣禾有时会单独行事,且也露出利用内官再除去他的心思。
张兆为人阴狠恶毒,容不得女子站在朝堂,担心张嫣禾背叛他,直言告诉谢银朗:
“殿下,我们盛国,怎能容忍女子干涉朝政?若您能杀皇后娘娘,臣定劝陛下立您为太子。”
“谢张内官,本宫定办成此事。”谢银朗见到张兆随意挑唆两句,晖帝斩杀三位朝臣,相信张兆有此本事让他成为太子,不出半日,便安排毒酒送入张嫣禾寝殿。
张嫣禾平日谨慎,喝酒饮食皆查验,发现银针变黑,将此事禀报给晖帝。
晖帝派赵霁去查何人下毒,赵霁很快查清,禀告给晖帝:“陛下,是赵王。”
谢银朗被押进宫,得知事情败露,想求晖帝:“父皇,儿臣知错,求您饶命。”
晖帝怀疑上次被刺杀是谢银朗所为,直言道:“是你刺杀朕?”
谢银朗只觉委屈,坦诚相告:“父皇,儿臣绝没有刺杀您,是张兆指使儿臣杀皇后娘娘。”
晖帝想起来当年明帝斩杀四位兄弟干脆利落,他子嗣七八位,不愁无人继承皇位,斩杀此皇子,定可威震那些想夺权的皇子们,认定是谢银朗所为,下令:“赵王忤逆谋反,斩立决。”
谢银朗血溅当场,晖帝并没有处置张兆,他很快来到皇后寝殿,向来金碧辉煌的宫殿,今日格外暗沉,张嫣禾跪在殿内,抬头望自己的夫君,盛国皇帝:
“陛下,张兆欲毒杀臣妾,您为何不为臣妾做主?”
张嫣禾一直希望能有子嗣稳固地位,却迟未有果,想起以前在东宫,晖帝与她感情深厚,专宠她一人,与她无话不谈,她也为夫君出谋划策,帮谢煦脱离困境。
谢煦除忙于朝政,时常带她狩猎游玩,闲暇时还会陪她下棋,教她投壶,射箭,自谢煦登基后娶裕鹤仙丽为淑妃,她因扶玉香之事被猜忌冷落。
谢煦居高打量张嫣禾,俨然非在朝堂昏聩愚蠢模样,眼底格外睿智清醒,他能在明帝手中存活这么久,早已练出洞察、隐忍、一鸣惊人本事,问道:
“皇后,嫣禾,朕此生,唯爱过你一人,但朕不容许女子干涉朝政。”
张嫣禾虽说不信王朝凉薄帝王,但她终究在多年相处中动真心,即使刀架颈侧,她依然镇定,恭敬神色:
“陛下,臣妾愿深居宫中,再也不问朝政。”
晖帝眼瞳深眯,若非做帝王,他也可和张嫣禾如平常夫妻恩爱,但他偏为帝王,他手持利剑挥向眼前女子。
“啊!”一道鲜血溅在翡翠珠帘,雪娘紧紧捂脖颈,她踉跄倒地,面露不可置信,是晖帝杀她,她甘愿赴死,是她告诉晖帝张嫣禾和宦官张兆,王爷谢银朗来往。
万籁俱寂中,剑刃落地发出清脆动耳响声,张嫣禾看到晖帝放下剑,自知保住性命,她缓缓抬眸:
“陛下,臣妾只做错一件事,就是扶玉香,您莫信宦官挑唆。”
“皇后就待在这里。”谢煦一言不发走出殿外,眼眶笼泪,哽咽道,“赐白绫。”
张嫣禾盘算诸多,却未逃出枕边人掌心,她唇角是苦涩笑意:“帝王家生来无情,谢煦,我们死生不复相见。”
一条白绫结束她此生所有沉重,张嫣禾死前想起一人,不知穆锦安可还好?她悔恨不已,不该送穆锦安和亲,她死在晖帝手中,死在最心爱的夫君手中,死在爱她的男子手中。
晖帝不容女子干涉朝政,和他皇子联手算计他皇位,他回朝隆殿的脚步在打颤,走在冰冷又充满血腥的紫明宫。
晖帝脑海充斥过往,和张嫣禾快意游玩,教授她诸多,二人恩爱两不疑。
他成为帝王后,提心吊胆,担心儿子谋反,担心朝臣勾结,担心谢驰北夺权,担心将军造反,担心后宫干政,担心张嫣禾背叛他。
任何威胁帝位的人,他都会除去。
张嫣禾葬礼很隆重,谢煦三日未上朝,待在皇后殿内哭了许久,为他懦弱无能而哭,为他自私虚伪而哭,为他战战兢兢而哭,为他资质平庸而哭,更为他珍爱的妻子而哭。
他爱她,却杀了她。
他爱她,却纳别妃。
帝王家,生来无情。
谢煦此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进东宫,最开心的事情也是进东宫,平庸的他被赏识,不知是悲哀的开始,还是美好的结局?
朝堂乌烟瘴气,崔恒岭进入刑部还不足半盏茶功夫便被放出,他和户部尚书周思礼狼狈为奸,分贪商赋。
周思礼为讨好晖帝,如当初程煜征税,几日来在盛安城横征暴敛,草芥人命,城内商铺皆闭户,看清楚局势的富户逃往江南,摩肩接踵的长街渐门可罗雀,盛安城日渐萧条凄凉。
内官张兆掌管禁军,逐渐把持朝政,构陷清官,在盛安城出行足千人护卫,根本无法接近他。
百官见到薛泽承,郭毅,江晏清,孟松青无故丧命,皆是明哲保身信念。
有些州县贪官为讨好崔恒岭和张兆,强征田赋,重礼贿赂奸臣。
百姓本就分田不均,且去年豫州水灾,粮食收成极差,路有饿死骨,溪藏冤死骸,甚者,卖儿卖女,老者为免拖累子女,上吊自缢者更多。
各州县山匪和蠢蠢欲动的反贼看出天下即将大乱,起初在乡里烧杀抢掠,逐渐投石问路,扰乱郡县安宁,各州县流寇不止,衙门兵役投入叛军,南边开始出现揭竿起义者。
南国和图铂族知盛国朝堂内斗,暗中观察,准备伺机而动,北边外族亦如此,想趁盛国大乱,抢夺城池、良田、金银、粮食。
诸多消息传至千里之外的异乡,离幽州三十里地的平原,扎起许多营帐,微弱光影落在帐前,一人慌忙跑进帐内。
此人便是泽洲,他向来坚韧眼眶盈满泪花,看着坐在帐内的顾纹轩,穆锦安,谢驰北,他说话声音都在颤抖:
“王爷,江尚书流放中途被暗杀,穆清音娘子触碑而逝。”
谢驰北冷静瞳仁倏震惊,心口一阵猛烈疼痛,眼瞳倒映兄弟江晏清模样,不可置信道:
“你说什么?晏清怎会被流放?何人杀他?”
谢驰北手中茶盏瞬掉落,滚烫茶水溅在他手背,就如幼时他被茶水烫伤时,江晏清要用那么多白纱给他包扎,他想道谢时,江晏清却离开盛安城半年。
谢驰北一直在等今年九月满城金桂,和江晏清共饮一杯,却等来兄弟无辜枉死消息。
顾纹轩双目呆滞仿佛听错般,他揪起泽洲衣袖,试图改变方才所言:“可是送错消息?江晏清怎会死?”
泽洲眼泪擦了又擦,他倒宁愿送错消息,可消息都已传遍江南江北,哽咽道:
“探子来报,说江晏清在朝堂谏言,不愿田赋赠三成,受张兆谗言,晖帝贬晏清发配岭南,流放途中,还未远离盛安城外,晏清便被暗杀。”
“张兆谗言让晖帝威胁王府孤儿,令薛泽承,郭毅押送孩子进宫,他们二人未遵旨,皆被斩杀,孟太傅触柱而亡。”
谢驰北捂紧阵阵疼痛的心口,他迟迟无法回神,光风霁月、尽忠职守的江晏清,竟无辜死于暗杀,他红透了的眼睛噙满泪水:
“我的表哥江元境,睿行哲举,奉民为首,松风高节,却死在一个宦官手中,死在昏聩帝王手中,本王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去查,是何人暗杀?”
顾纹轩垂首流泪,他自小便喜欢和江晏清争物件,好玩的蹴鞠,锋利的剑刃,白玉做的笛子,一坛屠苏酒,一把蒙古弓,江晏清喜欢的,他都喜欢。
顾纹轩并非嫉妒,只觉神童喜欢的物件,皆为好物,他不过是想黏着江晏清。
以后的夏日,或许还会听到雨打芭蕉滴清响,看见翠筱满院红蕖香,但不会出现三人躺在屋顶,看雨后彩虹场面。
也不会坐在梧桐树下,共饮一坛酒,不会坐在桂花树下,共度中秋。
顾纹轩紧紧蹙眉,他的好兄弟竟被无辜杀害,少年泣不成声:
“晏清,你为何要此刻谏言,我们都不在,你为何不能明哲保身?”
“友如月皎千里明,情比层峦岿然固,愿年年相逢,岁岁团圆,晏清,我们不是要相逢吗?”
穆锦安想起在紫明宫时,江晏清告诉她名字寓意和小字,她和他同样期盼和平,千里同风未到,他已无辜枉死。
穆锦安想起穿一身铠甲,威风凛凛,让她和离娶她,在盛安城外英勇杀敌的将军,要违抗圣旨带她私奔的薛泽承,最想为百姓而战,却死在朝堂。
穆锦安想起豁达开朗,明媚聪慧的穆清音,穆清音曾写信告诉她,要下毒杀江晏清,怎会撞死在墓碑前,她脸颊挂满泪珠:
“陌上秋风动酒旗,江头丝竹竞相追。正当海晏河清日,便是修文偃武时。江晏清,你还未看到海晏河清,怎能就这样走了?”
“薛泽承,他不是有丹书铁券吗?晖帝不顾镇守虎彧的薛老将军吗?竟随意斩杀手握兵权的将军之子?孟太傅不是晖帝恩师吗?怎会?”
“泽洲,清音怎会?这不可能,她不是讨厌江晏清吗?”
泽洲不敢相信诸多消息,这么多人突然亡故,他宁愿听错,泪如雨下:
“听探子说,清音娘子为自己绣嫁衣,待过三月杏花宴,便与江晏清成亲,郑老夫人得知清音娘子亡故,急火攻心,已殁。”
“赵王听信张兆所言,谋杀皇后,被陛下斩杀,张兆并未被惩处,陛下赐张皇后白绫,皇后薨。”
“陛下一日杀三臣,朝堂不稳,商赋赠三,商户流南,田赋沉重,百姓惨死,路有饿死骨,溪藏冤死骸,南边流寇作乱。”
穆锦安一怔,逢百姓流亡,流寇作乱,皆是天下大乱前兆,难道要逢乱世?
在此处,尚没有一碗桂花酒,祭奠襟怀坦白,大义为民的江晏清。
谢驰北坐在帐外许久,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无助,他父王被奸臣暗杀,他兄弟被流放暗杀,他却被阻在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