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劝玲花:“玲花你别着急,肯定有办法的。”
“是啊,玲花你前些天怎么不回来看顾着地里。”
“你别说风凉话,玲花天天在卫生站忙活,他哥在鱼塘忙的脚不沾地,哪儿有时间管地里的事儿。”
“那就怨不得别人啊,谁让他们自己不管。”
花婶气道:“赵婶子,你说这话就不讲良心,玲花在卫生站忙是为了谁,这几天你们家儿子得痢疾,差点拉脱肛了,是不是人家玲花忙前忙后的给看病伺候。”
赵婶子道:“她拿着医院的工资,这些事本来就应该她干。总不能啥好处都赚了。”
花婶冷声道:“这我可要给你说道说道,你家人哪回去看病掏过钱?你个老不要脸的到公社哭你们家活不下去,五分一毛的药,一开始还赊欠,后来就厚着脸皮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让玲花送你。”
“玲花赔的都是自己的工资,人家赔着钱给你看病,自家田地都顾不上,现在田地出事了,你说这样的风凉话,你就丧良心吧,看看下回谁还给你看病。”
赵婶子急赤白脸:“那是她乐意,你管的着吗?”
花婶:“玲花你可听见了,以后这家人去看病,记得把她第一个轰出去,也别做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没人记你的好。”
玲花心疼的把倒伏的稻子扶起来,可这些稻子大部分都连根折断了,根本没有可能二次生长。
崔老大急急忙忙赶了回来,看到地里的情况,顿时红了眼眶。
他们前些天还高兴来着,还觉得今年有了这海水稻,至少冬天不会挨饿。
这些稻子已经灌浆,在田里沤了一天,有的都泡烂了。
他当机立断,拉起妹妹:“别哭了,看看能挽回多少是多少。”
可他也知道,稻子没熟透,浆度不够,现在回去晒,十穗里有八九穗是空的。
可这也没办法,能挽回多少是多少,总不能看着好好的稻子烂到地里。
花婶也道:“大伙儿都帮帮忙,趁着人多,帮玲花把稻子收了。”
记者连忙拉着摄影师,让他把这样难得一见到村民团结的场景拍下来。
她准备在镜头前来上一段声情并茂的演说。
曾炔德急道:“这上面还有两块地,再晚上山就热了,领导们遭罪。”
他们一时没看出端倪,要是让摄像机拍下来,难免有心人能看出来这块地的稻子倒伏有问题。
这段录像会成为海水稻的研究材料,会有许多农学专家翻来覆去的看,他那些小聪明,根本逃不出那些人的法眼。
记者一想也是,先把主要任务完成。
花婶刚要回去拿农具,见尤安安走到地头,站在高处往下来。
刚下过暴雨,地头土松。
她怕尤安安脚滑摔下去,忙朝她招手:“你快下来,那地方不能站。”
喊了几次,尤安安都没动静。
花婶以为她没听见,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准备把她拉下来,上去却见尤安安皱眉研究地头的粗树干。
“怎么了这是?你看啥呢,叫你两声都没答应。”
她顺着尤安安的视线看过去,不用尤安安解释,她也知道是咋回事了。
树干上还绑着两根粗麻绳。
麻绳打的活结,两边捆在树干上,另一头捆在一起,只要有人拉动绳子,就能像拉磨一样拉动这根树干滚动。
再看地里水稻倒伏的方向,顿时想明白了什么。
如果有个人拖着树干从地头过来,只用三四趟,就能把所有的水稻压倒,还能做出是被风吹倒的假象。
她气道:“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他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骂死。破坏人家粮食,形同谋财害命啊!”
尤安安摇头:“他不怕被发现。”
灌浆的时候,田里还有水,他从田里走过去,水会挡住脚印。
等玲花他们下地抢收,脚印只会更多。
等地面完全干透,已经分不出谁是谁的脚印了。
“可他是为啥啊,玲花得罪他了?”
尤安安眉头紧皱,视线从研究组的那些学生头上略过去,看到正满头大汗和记者交涉的曾炔德。
“恐怕不是玲花得罪他,而是海水稻得罪了他。”
花婶不明白尤安安的意思,当即大喊:“玲花,别下地!”
“乡亲们,有人故意破坏水稻!都先别下地,现在放水,能找到脚印。”
听到她的喊声,众人疑惑:“花婶,你做梦呢,这么大面积的倒伏,哪是人为能干出来的,况且地头都没脚印,这里根本没人来过。”
花婶:“村长,大队长,你们过来看,这里有树干,那人是用绳子拖着树干把稻子压倒的。”
曾炔德听到花婶的喊声,只觉得不妙。
昨天晚上他折腾到凌晨才完工。树干太重了,他拖着走了三趟已经力竭,实在拖不动了,加上已经凌晨,会有早起的村民发现他。
于是他把树干藏在山坳的荒草窝里。
今天带记者过来,故意走了反方向的路,怎么可能被人发现。
他试图阻止大伙儿:“现在替玲花抢收要紧,大家过去又要踩坏不少水稻。村长,你召集大家伙帮着玲花采收,让记者朋友们接着去拍摄,这样两全其美,不浪费时间,也不浪费粮食。”
有爱看热闹的,三两下踩着空地跑到尤安安面前。
“村长,这儿真有一条树干,得有腰那么粗啊,上面还有绳子。”
“这哪里是个树干,这就是个磨啊,啥稻子也经不起被这东西压一轮。”
闻言,爱看热闹的都往这个方向跑。
崔老大已经挖开了田地里的排水沟,田里剩下的水渐渐往外淌。
村长意识到情况严重,大喊一声:“都给我回来,都不许往地中间踩。一会儿挨个脱鞋,谁脚上有泥,就是谁干的。”
他这么一喊,看热闹的人连忙停下脚步。
等田里的水完全退干,露出泥泞的土地。
“村长,站在高处能看到,地里有两排脚印,还有木桩压过的痕迹。”
崔老大气道:“是谁干的,站出来!”
“村长,您要为我们做主,这个人是不想给我们兄妹俩活路,想饿死我们。”
村长脸色也冷下来。
“是谁干的,最好现在站出来,毁坏多少粮食,就赔给崔家多少粮食。别等我查到,等我查到,就没现在这么容易解决了。”
显然,他的话说完,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相互猜测。
但崔家平时在村里不声不响,崔老大老实巴交,玲花热心肠,不可能和别人结怨。
尤安安道:“村长,树干和绳索上的泥土还没干,说明这个人刚走没多久。
而这个人要背着绳子拉树干,衣服肯定会被蹭脏,一个浑身是泥的人走在路上,目标太明显了。”
大队长道:“在附近搜搜,看能不能找到脏衣服。派两个人去查,今天早上谁家洗衣服,或者家里有没洗的沾满泥土的衣服,记录下来,挨个盘问。”
他和尤安安想到一起了,这人不敢穿着脏衣服回去。
尤安安却道:“不用那么麻烦。”
村长磕了磕烟袋:“怎么说?”
尤安安道:“他没换衣服,而且他现在就在人群里。”
村长皱眉扫视一周,因为是和电视台一起来的,平时光膀子的小伙子们也都把背心褂子套上了。
有人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换衣服,衣服上有脏污,但没有谁的衣服上有明显的泥巴点。
如果按照他们猜测的,那人背着绳子拉木桩碾压稻田,身上应该从上到下都被砰成泥点子,连头发上都会有。
大队长问:“小尤同志,这么说,你是知道是谁干的?”
尤安安直接看向曾炔德:“曾同志,麻烦你把衣服脱掉。”
从她视线看过来,曾炔德就预感到不好,他故作不可置信:“小尤同志,你是怀疑我?”
他笑的落落大方:“你怕是误会了,我昨晚上一直在办公室写论文呢。”他捋起袖子给尤安安看,自嘲道,“我们搞学问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那么粗的树干,我可背不动。”
大伙儿都被他逗乐了。
“是啊,小安大夫,曾同志是搞学问的,他干什么要跟我们庄稼人过不去。”
“曾同志,你那小身板别说拖木桩了,能不能拖动十斤稻子啊?”
尤安安不为所动:“既然不是你,脱了给大伙儿看看,自证清白。”
“胡闹!”曾缺德脸色骤然变冷,“我们是来调研的,被你栽赃就罢了,我要是脱衣服自证清白,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斯文何在?”
杨佳怡跟在尤安安身边,感受到尤安安和男友的剑拔弩张,忙道:“是啊安安,他是学者,当众脱衣服不好看。何况还有电视台的人在呢。”
尤安安没理他们,给崔老大使了个眼色。
崔老大扔了农具,要上去脱曾炔德的衣服。
“你想干什么?袭击研究学者?”
曾炔德话音未落,这边玲花先一步抢在哥哥前面冲上去。
曾炔德到外衣是纯棉的,并不耐撕扯,瞬间就被玲花从领口处扯了个大洞,露出里面沾满泥点子的背心。
玲花怒火中烧:“曾同志,你怎么解释?”
记者惊呼一声,摄影师连忙将摄像头调转到曾炔德面前。
曾炔德猛的合上衣服,一把将玲花推出去:“昨晚上帮着大伙儿抢救物资沾上的,一大早听说记者来采访,就没来得及换。”
“你刚才不是说,你晚上在办公室写论文?”研究组一个女孩提出疑问。
曾炔德道:“哦,我想着帮忙这事儿不用大肆宣扬,刚才就没提。”
尤安安:“拖过纤绳的人,衣服后背会留下绳子的痕迹,你把衣服全脱下来看看。”
杨佳怡想说什么,从后面走来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
杨父拉开自家女儿,语气寡淡:“已经这样了,就脱掉外套看看。”
曾炔德别的人都不怕,但对这位未来的老丈人还有点怵。
他见杨佳怡一脸担心,心里有了谱:“叔,我要是在这儿脱衣服,佳怡面子不好看。”
杨父:“你是你,佳怡是佳怡,你脱你的,和她何干?”
杨佳怡:“爸,你别这样,他是我……”
男朋友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尤安安将她拉到一旁。
曾炔德恼恨的瞪了尤安安一眼,整理衣服准备走:“有辱斯文,你们要是怀疑我,就让警察来盘问我,你们没有资格这样羞辱我。”
他说完就走,崔老大迈步上前,拎着他的衣领。
崔老大比玲花力气大的多。
只听滋啦一声,曾炔德的整件外衣都被扯下来,只留了两条袖子挂在肩膀头上。
而他的后背上,两条泥印子贯穿背心和肩膀。
肩膀上还有两条被绳子勒出来的红痕。
他不常做体力活,皮肤嫩,红痕上有的地方已经破皮,隐隐还能看出是被绳结摩擦的地方。
人群哗然。
调查组的学生们交头接耳。
“昨晚没见曾炔德回来。”
“是啊,我也没见办公室灯亮,我还说曾炔德今天睡这么早。”
“哪儿啊,他根本没回宿舍。”
曾炔德一脸慌张。
杨父沉声呵斥:“你背上的痕迹,你怎么解释?”
曾炔德嘴硬:“我昨天帮着渔民拉渔船,痕迹是那时候留下的。”
“哦?那你说说帮的是哪个渔民?”
曾炔德心慌,在人群里看了一圈,眼神慌乱:“天太黑了,我也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
半晌,村长咳嗽了一声,叹道:“曾同志,咱们村绑渔船用的是拳头粗的皮绳,只有那种绳子才能经得住船在水里的拉力。”
曾炔德脸色发白。
村长慢吞吞道:“那种绳子,根本不是你一个书生能拉动的。”
“曾炔德,你还有什么话说?”杨父厉声呵斥。
杨佳怡担心的喊了一声:“曾哥。”
曾炔德还想再辩解。
只见白教授和几个教授从山上下来。
他们脸上还挂着兴奋。
“真是意外,那两块田根本没有防护,竟然长的那样好。”
“是啊,才一晚上,少量倒伏的稻子立起来一大半。”
“能挺过暴雨,复苏的也快,这种水稻仿佛就是为岛上的环境量身定制的。”
教授们见到这里围了一群人,还有摄像机,本来不想过来凑热闹,忽然见人群旁边的一块稻田,里面的稻子几乎全部一面倒,稻子从颈中部折断。
“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