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房」
“然后呢?”
杨烟追问,想起了些不快的记忆,心下就有些不爽。
“那——我不也得捡回家,洗洗,自己留着擦脚用嘛,这么好的料子可不能浪费。”
苏可久没皮没脸地接着说。
“苏可久,你肚子疼不疼?”
杨烟本已坐回到凳子,又站了起来,关切地询问。
“什么意思?”给苏可久突然问懵了。
“这一肚子坏水怎么能不疼呢?奇了怪了。”
苏可久嘴角一提,笑了起来:“你真是骂人都不来吐脏字的。”
杨烟也轻笑,又想起自己的银票,连忙献宝似的炫耀:“你看这是啥!”
二百两就拍在了苏可久大腿上。
“我的老天爷!”
苏可久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钱,连连感叹:“这是真的?”
“这还有假?这三十两给你。这五十两留给胡九当‘老婆本’,他可是头号大功臣。”
杨烟心情激动地开始分配钱银。
“这一百两,搁七里县都够建套房了,不知能不能在这京城平民巷弄的买两间屋子,最好带个小院。”
又望向苏可久:“以后说不定你就是个京官,咱们也得在京城安个家。”
她却没注意到苏可久渐渐耷拉下去的嘴角和越来越冷的面容。
“安排得不错,就不给自己留点吗?”
淡淡的声音,情绪被压制得很好,听不出生气来。
“我除了买点制香玩把戏的材料,哪里还需要花什么钱。”
杨烟却以为是夸奖,还在谦虚。
“连胡九娶媳妇都包办了,怎么不给我也包办下?”
声音却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买两间房不会是给我娶媳妇用的吧,那可不够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爹啊还是我娘?”
“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任是再没心肺也听出来了,苏可久要爆炸了。
他明明即使生气也多只是沉默或者耍赖,杨烟第一次见他言语里扯出了阴阳怪气的凶意。
她抬头愣在那里,心里连忙复盘了刚才不过脑子的话。
就是不懂惹他不高兴的是“胡九”还是“屋子”?
和杨烟在一起,苏可久的心情总跟荡秋千似的。
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欢乐是极致的欢乐,可难受也是极致的难受。
她偏偏能逮着他的痛处一遍遍搓着,抚平了再给揉碎,再抚平再揉碎……
沉默半晌,苏可久才不可置否地说: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家’么?我是男人,宅子等我入仕后当由我购置,用不着你。”
“再胡说一句我俩就割席!”
杨烟恍然记得那次在山中辔兹驿争论,苏可久无论如何也没说出要和自己“割席”的话。
这次竟然说了,才知他是真气到了。
“我……也是为了我们过得更好一些嘛。也只想买两间茅草屋,或许这京城寸土寸金,连个茅房都买不上呢?”
她转换了口吻:“我可还等哥哥入仕给我买大宅子住呢,你可不能负我。”
她试探着摸了摸苏可久的手,并没有甩开她,很好。
“我们到时在那院中种满桃树,等桃花开时,你就身着簪花喜服,骑上高头大马,去迎娶你的新娘归家。”
“我会将你的手交到她的手里,祝福你们良缘凤缔比翼和鸣……而那才是你的家。”
杨烟低低道:“而我的家又会在哪呢?到那时,我会是一位姑娘还是依然是个男子?”
想到“家”,她突然思虑得遥远,才意识到一个女子的家竟然只能是丈夫的宅子。
但她并不想依靠男人来给自己一个家,像她母亲一样,长久地寂寞地守着一个宅院。
等那个男人来了走了,走了再回来。
“是我说话不中听,烟儿,这不是我本意。”
苏可久眼中隐隐泛上泪意,嘴角似也噙着苦涩。
“我可能没别的能耐,但也会努力给你一个家。而无论你是什么样子,你都是你,我的家都会是你的家。”
“即使将来你……嫁给别人,我在的地方,都是你可以归来的地方。”
“好,为了这个能回去的家,我们都得努力。”
杨烟装做没听到那“嫁人”的话,开始满屋子乱转起来。
“说的口干舌燥的,我饿了,我们去吃中饭吧。”
“好。”
————
然而。
第二日一早,杨烟便穿回她那套青衫直裾袍扮作书生模样,找了庄宅牙人偷偷摸摸到京城边边角角的巷子去看宅子了。
她当然不是能原地等待谁来带给自己什么幸福的人。
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哪怕最普通的四合小院都要接近一千两纹银。
手里的一百两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从西市一偏僻窄巷出来,杨烟迫不及待地问这前边引路的红绸衣牙人。
“大哥,这京城的房子怎么就贵得离谱?在江南一套院子也不过数百两。”
牙人四十左右年纪,眸色暗灰,唇上留了一道髭,面容因常年日晒而泛着黑。
眼见杨烟露了底,只是转转看看根本买不起,他也就只管走路并不搭理她了。
见他不说话,杨烟心下一回转,还是小跑着跟了过去。
从袖中拿出一个冰裂纹小瓷瓶,打开瓶塞就往男人面前送。
“大哥,我这边有个稀罕物,你看看合不合你意?”
男人面色一蹙,虽然生意做不成,但做生意的惯不会得罪人,还是接了过来在手里转了一圈。
“这是啥玩意儿?”
“你闻闻。要是平时醉了酒,打马牌掷骰子或斗蟀疲乏时,放鼻间闻闻就能解乏。” 杨烟谄媚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男人眼睛转了一圈,瞟了瞟杨烟,有些搞不清她想做什么,但还是放鼻子下闻了闻。
一股清凉却带花香酒香的味道直冲脑际,眼间和思绪顿时就清明许多。
做牙人这行,平时忙起来早出晚归没个正经休息点,赚不着钱闲着等活时又心头焦躁,再去赌场熬个头昏脑胀。
男人又眯了一只眼往瓶口窥探了下,里面是接近满瓶的淡绿色药膏。
“这是什么药材?还真是好东西。”
“这不是药膏,是药香,乃我独门配制,你闻多了,它也就耗下去了。你要是不嫌弃,请笑纳。”
杨烟捧着红玛瑙样的小瓶塞递了过去。
知她定有事相求,男人也没推辞,盖了瓶盖就塞进衣服。
“谢了兄弟,行走江湖不白收你东西,你有事相托?”
“大哥,我们边走边聊。敢问你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