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巧了,殿下,两位楚大哥,过年好,过年好!”
杨烟低头无奈地翻了翻个白眼,心内感叹冤家路窄总是狭路相逢,抬头却瞬间换上讨好的笑脸。
显然他们已在她身边悄摸摸静候多时,只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窝在树底下此地无银欲盖弥彰。
“您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在下?时刻准备为殿下赴汤蹈火!”
杨烟做了个摩拳擦掌的动作。
“你还能赴汤蹈火?不过顺路恰巧看到你在这儿给人算命。”
冷玉笙压住心底的一丝雀跃,语气却显得漫不经心。
“这可是‘坑蒙拐骗’?”
楚歌指着竖幡上“神机妙算”四个字,竟也笑眯眯地问。
楚歌也会笑?不对劲!
杨烟一瞬觉察到某种危险,细细观察片晌,这三个人以前都冷冰冰的,今天却显得还挺高兴。
兴许是因为过年了?
杨烟懒得再多想,但兵来将挡,调戏人谁还不会?
她也调侃地望着楚歌:“楚大哥眼神一直都不好嘛。我可是‘八字看命相,卜卦问吉凶,测字解梦指点迷津,灵符祈祝扭转乾坤’的江湖神算……你可要看姻缘?”
心想,可不得狠狠敲你一笔钱,叫你老带头欺负我!
“我看姻缘?”楚歌的眉毛皱在一起。
“你还能给我找个媳妇儿吗?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
“欸,话可能说太早,万一算了算发现你命格单木呢?”
杨烟右手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挑衅地看着他。
“什么叫命格单木?”楚歌疑惑。
“就是光棍。”楚辞快要被他哥蠢哭了,只上前一步将他扯走:“别闹了。”
拉到一边,楚辞才低声劝他:“主子还没说话,你就别瞎掺和了。”
只有楚辞注意到,一旁冷玉笙明显露出了被冷落的不快,刚刚翘起的眉眼又凌厉起来。
“怎么你俩倒挺熟?”冷玉笙淡淡开口。
“殿下,你不得管管他,仗着会武功就总是欺负人!”
杨烟告着状还往楚歌那里做了个鬼脸。
“好了!”冷玉笙只冷冷扫了楚歌一眼,楚歌就识趣地灰溜溜远远跑开了。
“没想到沉烟道长还会测字算命,道行这么高深么?”冷玉笙才继续问,“不如也给我测个字。”
“殿下,占卜要诚心,不义不卦,非困不卦,不诚不卦。测字亦是,慎勿以儿戏为之。”
杨烟站起身来,试探地提醒。
“心下正有一事想问。”冷玉笙声音软了些,“是诚意而来。”
主子有令,再不情愿也得接着。
杨烟从怀里掏出朱砂笔和一块绢布递给冷玉笙:“殿下,请写。可丑话先讲在前头,您难道不怕我测出什么不能示人的事情?”
“我有什么……不可示人?”
冷玉笙一怔,似被点到了什么心事,顿了顿究竟没接杨烟递来的笔,只低声命令道:“把手伸过来。”
杨烟只能摊着伸出手,然后冷玉笙一手捏了她的手,一手在她的手心写了个字。
他的手指细长纤瘦,指尖却叠着常年习武的老茧。
虽然落笔很轻,却像有什么在她的手中挠着,搅得她几乎无法集中精力去感受字形。
“就它吧。”
写完冷玉笙伸手将她的手握成拳头。
杨烟闭了闭眼睛,费力在脑中复盘了一下,才辨认出来。
那是一个“梅”字。
杨烟盯住他英俊好看的眉眼,疑惑地问:“殿下可是还记得一年前的事情?”
“不,不是,怎么可能?只是路边见了两株梅树而已。”
冷玉笙一向淡定,此时却有些慌了。
他扶了扶手边的树干,又像觉得烫手一般莫名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日光下:“我想问前程。”
真是一口热锅……一个抗旨进京的失势王爷来找她问前程……
杨烟只得盯着那字,真真切切垂目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殿下,前路险阻,但您要是不畏艰辛,坚持去走您的路,或可解困局。”
“哦?这也是‘梅’里能看出来的?”
冷玉笙明显不信,眯着眼抱起双臂,轻描淡写地说:“你编……不,你说说。”
“‘梅’本属木,寓志向高洁,木能克土,您定能戍守国土。但——”
杨烟声音低了下去,指了指旁边的树木:“您刚才离了这棵树,走到了阳光下面。离木近火,木生火,将来恐有刀兵之难——”
“胡说八道!”冷玉笙眼睛一瞪,怒斥一声,但转瞬又冷静下来,问:“说完了吗?继续。”
“‘梅’字去‘木’换‘日’得一‘晦’字,可窥见前程险阻。”杨烟继续解字。
“有点意思,这也能扯上。”
冷玉笙笑了笑,不知是笑杨烟的话,还是笑这所谓“晦暗”前程的确应了景。
“殿下,我说过心不诚不测。您若态度轻佻,不如不解。”
杨烟又低下头提醒他,寻思得先把锅甩下去。
“我是觉得你卜得挺准,跟明镜似的。”冷玉笙才收敛了笑容,“你刚才说怎么解困局?”
冷玉笙想起来杨烟说,困局可解。
“还请小道长明示。”说着拱手向杨烟施了一礼。
自小舅舅教导他,虚心求问、礼贤下士。
而仲义本人也是这么做的,疑人不用用人便不疑,广纳人才又悉心栽培,麾下才猛将如云,并且个个忠心耿耿。
常年耳濡目染,冷玉笙不是骄矜无礼之人。
只是见了女扮男装的杨烟就像小孩子见到可爱小动物一样起了逗弄之心,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可耻,却又沉浸其中不亦乐乎。
此刻他终于摆正了心态,真心求问。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杨烟抬起头看着他,本就明亮的眼睛里光芒闪动,露出一个极神秘的笑容:“解题人就是殿下您啊!您明白吗?”
冷玉笙怔忡了一瞬,突然也就明晰如斯。
“占卜测字从来只预测吉凶,可命由己造,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杨烟拱手一拜:“您将来做的一定是经天纬地的大事,是因为有了您的存在,一切才会有可能。”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冷玉笙低低重复了这句,目色忽明忽暗,心里却想着“可我眼前见到的,明明是你……”
转瞬又叹了一口气:“有时我真羡慕苏毓,竟得了你。”
“您说什么?”杨烟没听清楚,追问。
“没什么,你可是收了我的玉佩,日后只能为我所用,不许反悔!”
冷玉笙郑重地说:“现在,我的确给困住了,朔北去不得,江南回不得,京城又来得险,不知何时才得拨云见日。”
这是他第一次向除舅舅那些长辈以外的人坦露自己的困境。
但心里就是隐隐生出一些信赖,不自觉也就开了口。
“水克火生木,想纾眼前困就需要一点活水。您看似困住了,但或许活水就在身边,只要开渠徐徐引之。”
杨烟眼睛一转,道。
“活水?”
“殿下,麻烦您也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