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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在官兵甲踩杨烟左手的一瞬,杨烟右手飞快地向他眼睛弹出了石子。

她虽然射箭技术不甚佳,但用弹弓打个麻雀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

当然,石子还是打偏的,杨烟并不愿真的弄瞎他的眼睛,只打到了眉骨上,瞬间血就淌了下来。

官兵甲连忙捂住眼睛,官兵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慌忙去看他。

趁这空杨烟跳起来逃跑,虽然早就饿到没有力气,这一刻她竟激发了不知道身体哪里还存着的最后一点能量。

不知跑了多久、多远,官兵乙还是喘着粗气追上了她。

而她,也确实没有力气再折腾了,只能任由男人踹倒提着一条腿将她拖在地上带回。

疼,是火辣辣的、从麻木到一点点清晰再变得尖锐的那种疼。

后背在地上被拖着,像是在刀锋上割着,显然破碎的衣服早已不堪摩擦,簌簌地裂开,甚至背后的肚兜线儿估计也烂了。

她感受到自己的皮肤磨过砂土石子,火辣辣的痛后知后觉地放大传来,似乎是向她证明,即使流离很久、她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她睁开眼睛,头顶是明晃晃的日头,这样耀眼的光芒在眼前随着身体的移动摇晃着。

而眼角似乎慢慢蓄出一滴泪水,透过眼泪她看到了彩虹般的七彩光束,慢慢的也就真的就看不清眼前的世界,她要痛昏过去了。

但,不行,她心里挣扎,如果被那官兵看到她是个女子,恐怕下场会更惨。

她死命地咬了下舌头,让自己清醒一些,后背和另一条腿上传来的疼痛却更清晰了。

短短的路似乎走了很久,杨烟还没有被拖到城门,身后的泥土路上已蜿蜒着长长的血痕。

而等待她的,是什么?

她有些绝望。师太师姐们以命护她生,叫她‘不要怕’,此刻她却害怕真的不明不白死去,辜负了那些人换给她的生机。

她咬着牙忍着痛,咬得嘴里都溢出鲜血,脑中的一根弦仍紧紧绷着,告诉自己,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

远远地却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在问什么,似乎是关于她。

杨烟探着头望过去,只看到一袭蓝衣锦缎袍子。

官兵乙却突然扔下了她的腿,接着就跪了下来,当然不是向着她,而是向着那一袭蓝衣。

蓝衣却向她走了过来,脚步停在她的身边,俯身盯着她,带着天神审视凡间众生般的悲悯。

地上躺着的杨烟眼睛被阳光灼刺着,逆着光看不算清楚他的模样,只觉应该是高贵清冷、却还是关心底层百姓的,这个王朝大概还没有烂得彻底。

大概,就是刚才入城的蓝衣少年,不知怎的又折返了回来,杨烟猜测。

突然嘴上又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都快没命了,竟还有时间猜测别人。

而这抹微笑却落在了蓝衣少年的眼睛里。

即使是流民,也有自己的尊严,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微微一痛。

“你,没事吧。”淡淡地询问,声音如山涧的泉水般清冽。

怎么可能没事呢……都快折磨死了……杨烟想回答,但喉咙呼噜呼噜地发不出声音,嘴里的血水又溢了出来,她只觉自己狼狈似砧板鱼肉、待宰羔羊。

蓝衣少年好似也不需要她回答,只转身喝厉官兵甲乙:“西北辽人作乱,圣上已下诏安抚流民。你们是受了谁的命令不许流民入城?”

官兵甲乙只低头乱磕,却也不敢把知县卖出去。

这小主高高在上,他转一圈走了,可知县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是能革了他们职、决定他们一家老小吃喝拉撒的人。

“罢了。”蓝衣少年见他们不张嘴,只叹了一口气便让他们起身。

又嘱咐了几句:“职务虽小,也是守卫一方百姓,以后再无视人命当多想想自家亲人。这小孩儿伤了你,你们也伤了他,也算扯平了。”

“你们记住,这城门,防敌兵防恶徒,独不防大祁安分守己的子民,大祁的城池当庇佑它的百姓。七里县非边关要塞,他也不是胡人,还是个孩子,由他入城吧。”

官兵甲乙磕头如捣蒜,官兵甲额头的伤口还没完全止住血,沾了些尘土在伤口处。

但他们此刻只满心庆幸自己没有被罚了俸禄,职位也没被剥夺,赶紧表示马上把这流民孩子送入城好生安顿。

蓝衣少年摆了摆手,显然不怎么信任他们,只叫来随行身着一黑一白短褐青年侍卫,让黑衣侍卫将杨烟送入城内医馆看验伤势,再给她一两银子让她日后谋点营生。

“叫花子,还不快跪下,谢三殿下!”官兵乙跪着却还腾出一只手扯了扯杨烟。

杨烟又笑了笑,即便她想磕头谢恩,也是没力气爬起来的,何况后背大概已经血肉模糊了。

“不必了,你们继续当值吧。”蓝衣少年对官兵甲乙说,又让白衣侍卫扔了一瓶药给官兵甲,“给你的伤口上上药。”

官兵甲的眼泪几乎都要迸了出来,“谢殿下!卑职何德何能,卑职何德何能!”

——

杨烟被黑衣侍卫拖上了马,跨入七里县城门。

她趴在马背上,模模糊糊地想,总算进城了。

黑衣侍卫将她送到一个叫医源堂的医馆,扔给主人陈郎中一锭银子,又往杨烟袖子里塞了一小块。

杨烟努了努劲,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想记住黑衣青年的样子,约莫刚及弱冠,眉目刚毅,显然是久经风吹日晒磨练的行伍出身。

“没成想是个小姑娘,你胆子倒不小,运气也是相当好。这两银子是主子赏你的,等伤好了就在城里谋个生吧。”

黑衣侍卫瞥了她一眼,又嘱咐:“以后逢年过节记得面向西北多磕几个头,要记着大祁三皇子殿下的恩。”然后就转身骑马离开。

杨烟知道那青年早就看到了她破烂的身体。

罢了罢了,萍水相逢,多想无益,转念她就丢下了不该起的思绪,盘算起今后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