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谢槿奚走近了,陶听竹才出声问他。
“大师兄,你有想好瑶五做什么吗?”
他举杯饮尽,入口清甜的茶汤便一路滑下去,谢槿奚对着顾迟晚说了声谢,才对上陶听竹的眼。
“嗯,去援天队。”
瓷质的茶杯底轻轻磕在木托盘上,只有一声沉闷的响。
“我等的太久太久了,就算是养精蓄锐,时间也完全够了。”
陶听竹同顾迟晚对视了一眼,似是早已做好决定,就等谢槿奚发话。
“那就好,我们还说这两天就去找君长老取报名表呢。”
谢槿奚的眉眼便弯起来,他看了眼陶听竹她们,仿佛是知道她们早就会这么说,手中一晃,便现出一沓纸张来。
“这是君长老给我的,除了在他那里报名,我这边也可以。”
陶听竹眼睛一亮。
“正好还省了我们跑路,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拿,没想到谢槿奚胳膊一抬,让她拿了个空。
“急什么?闻子都和章驰柔呢,把他俩叫来一块儿说。”
「烦死了,去去去都去什么去,连天会是好惹的东西吗,怎么都跟要去春游一样。」
谢槿奚的眼睫耷着,只能看见他染上一层温和笑意的眉眼轮廓,那眼神里藏着什么,被他完全掩住了。
“他俩就在门口,我去叫人。”
陶听竹风一样卷了出去,谢槿奚看了眼围在他身边的几人,将手中的纸卷成纸筒,在一人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还围着干什么,玩儿去吧,说完事情就带你们去打本命剑。”
「一天天的全是事儿,大的看完又要管小的,柳长归能不能下来管管你徒弟!」
南杏落没吭声,私底下悄咪咪踢了苏言一脚,被苏言咬着牙瞪了一眼,又挑起眉看过去,露出一个“有本事打我啊”的表情,给苏言气得不轻。
“那什么,大师兄。”
苏言虽然生气,但还是按照他们三个之前猜丁壳决定的,由他来给谢槿奚说。
“我们也想去,援天队。”
「啊?」
谢槿奚眨巴了一下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我说、我说我们也想去援天队!”
苏言闭着眼睛吼出来,一时间周围全都静了下来,外面嘭咚一声,传来一两声嘈杂的声音。
是闻子都从树上掉下来了。
谢槿奚眼前还飘着黑,感觉他的世界一片昏暗.
「天要亡我啊……这群死孩子,知道援天队要干多危险的事儿吗就要去!…真是天要亡我。」
在找闻子都他们和教育孩子之间,他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谢槿奚引着三人去了院子深处的石桌处,几人落座后,谢槿奚深深呼吸一下,强忍着骂人的冲动。
“来,说说为什么想去。”
昭云和苏言在桌子底下你捅咕我我捅咕你,谁都不敢先说,南杏落支着头看了一会儿,才凑过去牵谢槿奚的手。
“我们担心你啊,大师兄。”
“大师兄”三个字从南杏落嘴里说出来就变得缠绵起来,简简单单几个字仿佛扭了无数个弯,最后才飘进谢槿奚的耳朵里。
再一抬头,苏言和昭云也忙不迭点着头。
谢槿奚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
「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说这种话。」
“我就先不提其他事情了,你们今年才多大?修为又有多高?过去干什么,去送死吗?”
三人齐刷刷低着头,没人吭声。
昭云的眼睛四处乱扫着,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我们,今年十八,修为……虽然我们现在还是筑基但我们已经在准备冲击金丹了,无论如何,金丹修士总能帮到你吧大师兄。”
昭云说完,还抬头悄悄看了谢槿奚一眼。
在她的印象里,无论他们再怎么胡闹,大师兄都是没有对他们生过气的,就连偶尔被闻师兄他们闹烦了,也只是变本加厉,以牙还牙地报复过去而已,很少有人见过谢槿奚生气。
自然也没人见过谢槿奚生气是什么样子。
他沉默片刻,哼笑了一声。
「金丹……金丹对上他们也只是死路一条罢了,金丹又有什么用。」
“这件事的危险程度不是你们想象到的那么简单的,不然君长老又怎么会要求进入援天队的最低要求便是元婴?”
谢槿奚哪怕坐着,脊背也笔直,是一棵风雪都压不弯的松。
「说到底,连天会的事也是因我而起,我倒是恨不得一个人和他们拼命,什么援天队不援天队的,又何必让别人为了这件事受苦。」
「就算他们要残害这方天地,那他与我的私仇也得排在前面先解决了。」
苏言和昭云不吭声了,却也没出声说他们歇了要去的心思,几人便这样僵持着,直到南杏落开了口。
“大师兄,既然那里如此危险,我们更不可能让你一个人,自己去了。”
他故意咬重了“一个人自己”的读音,又不顾错句,来回强调了这个词。
谢槿奚挪开目光,望向院子里正盛开的花。
“放心,闻子都他们也要去的。”
南杏落的眼便追随而去,他是如此清楚地知道谢槿奚在想什么,这一次不用依靠心声,他自己也能分辨出来。
谢槿奚在撒谎。
“大师兄,他们能去得我们为什么去不得,就因为我们年纪小修为低?可我们马上也要金丹了,我们怎么就帮不上忙呢?”
昭云一拍桌子,闭着眼站起来大声嚷嚷,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
“我们长大了,我们不再是小孩子了!你只是大师兄,又不是师父,为什么不站在我们这边?”
一声鸟鸣打破了寂静,昭云别开眼,齿间把下嘴唇死死咬着,似乎也后悔自己冲动之下说出口的话。
「无论是你们还是闻子都他们,在我这里都永远是个孩子。」
这个想法冒出来,谢槿奚也被吓了一跳。
昭云他们倒还好说,毕竟他们是被谢槿奚一手从瑶一带到毕业的,什么都自己教。
至于闻子都他们,谢槿奚有这种想法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怀疑的念头刚起,他脑中便传来一阵极其尖锐的疼痛,几乎令他晕厥。
谢槿奚坐在原地缓了片刻,头痛锥心刺骨,直到有了些许力气走动,才起身给他们下了最后通牒。
而在昭云等人看来,就是谢槿奚生着气,满脸冰霜似的坐在那里,也不说话,那气息都险些要把他们冻死。
昭云冲动之下说完就后悔,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刚做好心理准备要道歉,便见谢槿奚冷着一张脸站起来,竟连看也没看她。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谢槿奚侧过半张脸,眼神淡淡瞥过来。
“以后也不要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