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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安侯府,碧仙阁。

谢景元寻来一口薄棺,打算将谢清婉送往京郊的一块小墓地埋葬。他吩咐小厮将谢清婉的尸身移入棺中。

小厮们刚要动手,谢清柔却出言制止道:“父亲,婉儿妹妹生前最不喜陌生人碰她,还是让她用惯的人来吧!”她指了指守在房内的几个丫鬟婆子。

人死如灯灭,此时的谢清婉不过是一具尸体,谢景元不知道谢清柔为何要坚持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那些丫鬟婆子们七手八脚将谢清婉装殓入棺。

秦碧彤初时还在刻意吸引着谢景元的目光,但看到婉儿被放入那口狭小逼仄的棺木中时,她的双眼霎时盈满泪水。

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如今她心头那块肉却被生生剜去了!她再也支撑不住,婀娜的身姿斜依在棺材旁,汹涌的泪水沿着白皙的脸庞滑下,像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珍珠,掉落在鲜红的棺壁上,摔得四分五裂。

这幅画面,犹如一幅楚楚动人的美人饮泣图,令谢景元动容,他突然觉得亏欠彤儿母女良多,便决定暂时留下她们,他要再去母亲那里争取一次。

谢清柔却是眼睛干涩,再也挤不出半滴泪,只是看到棺材中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时,她才会微微愣神。

婉儿这短暂的一生,骄傲自大又愚不可及,一口薄棺便是最终归宿,刚刚若不是她帮忙拦着,甚至死后还要被身份卑微、污浊不堪的男子触摸,简直可悲!

这样可悲的婉儿,唤起了谢清柔的一丝怜悯,她指挥丫鬟们将婉儿喜欢的衣裳首饰一件件摆在婉儿身边,甚至将她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也放了进去,那是婉儿惦记了很久的首饰。

谢清柔暗暗决心,她定然不让自己落入这种境地,她会努力向上攀爬,会成为东陵尊贵的皇后,会长命百岁,死后会风光大葬,会睡在金丝楠木制成的奢华棺椁中,会让整个天下为她哀悼。

谢清柔嘲弄地看了谢清婉最后一眼,朝谢景元微微点头,谢景元命小厮们封棺。

小厮们合上棺盖儿,又将棺钉一一钉好,接着便抬起棺材朝外走去。

一直静默无声的秦碧彤却突然向前追了两步,大喊道:“停下,快停下!”她转头看向谢景元,哀求道:“元郎,再让我看婉儿一眼,求求你!”

谢景元刚刚升起的那丝愧疚霎时消散,他斥责道:“已经封棺哪有再打开的道理,胡闹!”

谢清柔急忙拉住秦碧彤,她沉声道:“母亲,您就让婉儿妹妹安心去吧!您要顾惜自己的身体!”边说边在秦碧彤的手臂上重重捏了一把。

秦碧彤身形一僵,她望着渐渐远去的棺材,眼中流露出无尽的绝望和痛苦,接着便软软倒了下去。

谢清柔一声惊呼:“母亲!”她及时伸手扶住了秦碧彤。

已经走到门口的谢景元脚步一顿,他迅速抱起秦碧彤,慌忙唤道:“彤儿,彤儿~”秦碧彤却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谢清柔迅速吩咐道:“樱兰,你快去请郎中来!”

樱兰应了一声,飞奔了出去。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便领着一名郎中返回碧仙阁,那人正是前两日为谢清柔和谢清婉医治的葛郎中。

葛郎中伸手为秦碧彤请脉,他面色极为凝重,久久不语。

谢景元心中焦急,忙问道:“郎中,可有什么不妥?”

葛郎中缓缓收回手,似是斟酌许久才开口道:“这位夫人身怀有孕,但近日忧思过度导致胎像不稳,出现了滑胎的迹象。”

谢景元闻言又惊又喜,他这个年纪还能再添子嗣吗?

谢清柔却像是松了口气,她温柔笑道:“母亲竟然怀了身孕,真是上天庇佑!她刚刚失去婉儿妹妹,上天定是垂怜母亲,才让妹妹重新投胎到她腹中!”

葛郎中闻言只是伸直了左手四指捋了捋胡须,并未接话。

谢清柔有些恼怒,这个可恶老头竟然临时加价,她沉着脸悄悄向葛郎中比了一个手势,冷声问道:“郎中,母亲怀的是个女儿吗?”

葛郎中停顿了片刻,才颇为高深地回道:“小姐,这位夫人已怀孕三月有余,根据老夫多年从医经验判断,夫人腹中胎儿多半是男孩儿。”

谢景元闻言大喜过望,他激动得嘴唇微微颤抖,他竟是要再添一个儿子!

谢清柔却嫌这样的筹码不够,她追问道:“郎中,我和妹妹是双生子,母亲腹中怀的也是两个弟弟吗?”

葛郎中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敷衍道:“是,有极大的可能是双生子。”

谢景元兴奋过后,刚刚坐下又迅速站起,他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想立即昭告天下,他谢景元添儿子了,还是两个!

谢清柔惊喜道:“父亲,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样的好事,也该去给祖母报个喜,让祖母也高兴高兴!”

谢景元连声道:“对,对,还是婉儿想得周到。”谢景元激动得向外跑去,他未曾想起不过一个时辰之前,谢清婉已经被装在棺材里抬出了侯府。

谢清婉说得果然没错,谢景元和秦碧彤都偏向她,但谢清柔浑不在意,至少活下来的人是她谢清柔!

见房内再无外人,谢清柔冷笑道:“葛郎中怕是穷疯了,明明之前说好的,你却临时狮子大开口,加了一倍的银子!”原本说好的是二十两,谢清柔心在滴血。

葛郎中一改刚刚的高深摸样,咧嘴一笑:“老夫手头的确有些紧,小姐猜对了!不过小姐不也临时加了一个孩子,单胎变双胎吗?咱们半斤对八两,彼此彼此!”

谢清柔从妆奁中拿出一只小包袱,里面是她从小到大俭省下来的积蓄,恰好是四十两。

葛郎中伸手去拉那包袱,谢清柔却没舍得松手,母亲和婉儿都是花钱如流水的性子,到手的钱马上会花个精光,所以她们母女并没什么积蓄,这是她全部的身家了。

葛郎中奸笑道:“小姐和夫人即将飞上枝头,届时定然贵不可言,自然不会在意付给老夫这仨瓜俩枣!”

葛郎中用力一扯,包袱便到了他手中,他并没急着打开查看,而是用力掂了掂,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清柔冷声警告道:“今后母亲怀孕的身体还需葛郎中调理,请葛郎中尽心,若是办好了,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但若是坏了事……”

葛郎中立即点头道:“当然,老夫定当尽力,合作愉快!”

接着,他像模像样地开了一副安胎的方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待葛郎中离开后,秦碧彤才睁开眼睛,她忧心道:“柔儿,此计真的可行吗?万一露馅儿了怎么办?毕竟我肚子里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