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照亮在众人脸上,明明是如此一成不变的欢庆笑闹,那整日里玩的不能再玩的掰手腕,划拳斗酒屡见不鲜的戏码,却好像每一次都能让人觉得新鲜。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唱起了家乡的小曲小调。
咿咿吖吖带着南方特有的水乡之气,耳边是旁人敲打着桌面,以碗筷为乐器附和着跟着哼起了歌谣。
越来越多的人用筷子击打碗面,那噼里啪啦的篝火之下,众多将士们在这一刻对家乡,对亲人的思念当是抵达了顶峰。
“过年了……”那一声叹息满含无奈和责任,自踏入军营穿上军甲的那一刻起,肩上就扛起了名为家国的重任。
宗延黎目光悠远,望着眼前燃烧的篝火,像是透过了那火焰望向了远方。
跨过了三十岁的宗延黎,迎来了她的三十一岁。
北地之战比预想之中的顺利太多,她做了十足的准备,与她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始终如一,再不似前世那般未战先败大损士气,她绕开了许多弯路,得到了更多的扶持和相助。
父亲为她固守大乾,以至宗延黎无需分心可专心应对战局。
又得乌桓相助如虎添翼,这一次她每一步都走的平稳顺当,眼看北地局势已彻底为她所掌,似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这一夜过得很快,宗延黎不再多饮酒,微醺之际便已是离席回了自己军帐之中睡下了,或许是帐外的喧嚣声不绝于耳,那笑闹的声音让她觉得无比的宁静平和。
好似在这一瞬间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警惕,竟是安详万分的没有丝毫警觉的就此安然睡去。
以至于闻年进帐来为其多加了一层被子都未曾苏醒,那安静躺在床上的宗延黎脸上带着几分微醺的薄红,脸颊上的疤痕因着醉酒的红晕刺激之下更为醒目了。
她乌发散开,眉宇之间满是疲惫倦色,安静的昏睡下去,鼻息平缓似是对他们毫无保留的信任。
见多了宗延黎总是穿着黑色的甲胄,沉稳坚韧,无所不能的站在所有人的面前,闻年见到宗延黎这般模样竟是有些恍惚,目光一错不错的临摹着她的面容。
良久之后才退后悄然离去,他哪都没去,就这么抱着双臂靠在了帐外支柱旁,感受着那吹来的寒风,闻着那酒水的香味,烤肉的飘香,还有耳边时不时传来的叫喊和吵闹声。
目光悠远,望向远处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陆沛白不止一次的见到守护着宗延黎的闻年,隐隐约约也从旁人口中得知闻年此人的旧事,更加知道闻年身为宗延黎的副将,更胜似亲兄弟一般亲密。
可陆沛白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比如此时此刻她瞧见了那守护在宗延黎帐前的闻年,隔着稍远窥见了闻年那脸上的表情,她有些说不上来……
“这帮人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明溪先生若是觉得吵,可回自己军帐之中早些休息。”裴良转头看向陆沛白低声说道。
“好。”陆沛白转过头来应答。
裴良看到了刚刚陆沛白看去的方向,瞧见了那守在宗延黎帐边的闻年,已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了,摆了摆手说道:“放心,将军那边有闻年看着,无人敢去闹腾。”
陆沛白闻言亦是一笑,又稍坐了片刻之后就起身告辞回帐中休息了。
如此热闹了两日,将士们将这酒肉吃的干干净净,终于是重新投入到了训练之中。
许是利用冰滑奇袭得了效果,卢昊对此陷入了钻研之中,没事就带着帐下兄弟们去丘定江冰面上训练,甚至为此探得一处时刻砍伐柴薪的好去处,可以直接用滑板从冰面上运输到陶阳城,那速度真是相当的快。
卢昊来跟宗延黎言说这事的时候,宗延黎正在召见裴良和詹皓月等人议事,谈论的不是别的,赫然便是齐国暗中派遣使臣出使北国和鲁国之事。
“若齐、北、鲁三国联军,无疑是将战局拉大了。”裴良和詹皓月等人听闻这消息说不上多惊讶,倒是有些果然如此,该来的还是来了的无可奈何之感。
“诸国之军各有所长,取长补短联手对敌,以我军当下兵力应对许是吃力许多。”庄承弼低声开口说道。
“是。”宗延黎显然也知道其中问题,点了点头说道:“诸位先生可有良策,可破坏齐鲁北三国联军?”
裴良几人为此给了许多计策,但是效果如何却是不能保证。
北地诸国之间多有纷争,新仇也好旧恨也罢总有人心里过不去那个坎,这等时候他们便是想方设法的将以往那点儿陈年旧怨给挖出来,再加以润色,激化矛盾争斗引导民心或能有些效果。
不过那诸国的国君也不是蠢人,想必不日便能想出应对之策,家国危难之前,那些陈年旧事到底不会引起多大轰动。
与其想想如何破坏,不如好好思索思索如何迎敌。
宗延黎一时之间没有什么头绪,对着裴良等人暂且吩咐了这些事情之后就接见了卢昊。
卢昊顶着一身风雪进帐而来,瞧着这样子像是在外等候挺久了。
“怎么不早些进来?”宗延黎看着卢昊招手说道:“先喝两口热水。”
卢昊笑着上前道:“我见将军帐中在议事不好进来打扰,不过几许风霜,不碍事的。”
卢昊说着走上前,接过了宗延黎递来的水吹着喝了两口,靠近火炉让身子也暖和了不少,这才开口说起自己运送薪柴的法子,并且提及这丘定江通往支出非常遥远,若是利用起来运送粮草军资也会是非常方便。
宗延黎听着点了点头,对于卢昊提出的这个事情很是满意,又询问他关于冰滑之事。
“踩着冰滑在冰面上行动的速度很快,适合突袭赶路。”但是卢昊显然不想把事情只放在赶路上,更想要的是能杀敌!
冰面也好雪地也好,那雪橇车的存在大大提高了机动性,卢昊对此多了很多自己的想法,并且想以此为方向,自己训练出一支迅猛的队伍。
此番前来对宗延黎言说这些,也是想宗延黎给予支持和军资上的支援。
宗延黎细细听着,随即细问了一下关于这批将士们训练的方向,最后让卢昊准备好书面报告呈送上来,再给他批复军资。
“多谢将军!”卢昊大喜过望,虽然有些牙疼要写详细的军报,但是一想到这事能成他就觉得兴奋!
立春到来,北地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白雪皑皑,风雪依旧。
丝毫没有让人感受到立春的暖意。
唯一值得言说的大概就是这天气愈发好了,每天都是太阳,将士们的训练也是日复一日的进行着。
宗延黎收到了大乾送来的书信,让她意外的是,这书信竟是皇上以学生之名,写给宗延黎的书信,并非是什么圣旨圣谕,仅仅只是一个孩子对师长的慰问和遇到许多问题想要解惑的书信。
贺鸿朗已经十二岁了,如今的他再不是那懵懂无知的孩童,曾经宗延黎留给他的手札已经被其翻来覆去的读完了,随着他的长大,也愈发能明白宗延黎那手札之中所记的许多事情。
宗延黎翻阅着皇上的书信,信中贺鸿朗提及自己已经在着手治理朝政,但是很显然初次临朝的皇帝并不顺利。
他遇到了许多问题,他逐渐发现并不是所有问题都能在书中找到答案的,他有了更多需要思考的方向,也更加的杂乱和复杂,以至于贺鸿朗完全难以应对。
高太后对其帮扶许多,但是很显然高太后并不想让其依赖自己,在遇到问题的时候都是让贺鸿朗自己解决。
以至于贺鸿朗有着诸多碰壁之处,想法稚嫩行单一,让朝中诸多大臣认为皇上暂无把持朝政之能。
贺鸿朗在信中流露出了对朝中大臣的怨言,对母后的责怪,还有对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皇帝而迷茫,他满心的忧愁无人可说,母后定会对他失望。
所以在思来想去之后,贺鸿朗非常的想念宗延黎这位老师,随着心中幼年的仰望憧憬和崇拜,宗延黎似是成为了他所能信任依靠之人。
所以才有了这样一封书信送来。
这一封信有着非常可观的厚度,以至于宗延黎这一看之下就到了深夜。
在信的后方,贺鸿朗提及了当下大乾之中许多决策和政策改变的轨迹,宗延黎大致推测当下大乾发展的大方向可真是一点都没错,就是小皇帝似乎对大局观尚未有什么更为深远的远见。
不过观其书信之中,有条不紊的提出自己的见解,思路清晰言辞没有任何缺陷看来,她选定的这位帝王至少是聪慧的。
“将军,伙房送来了汤。”高飞林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说道:“说是鸟雀炖的汤,让将军尝尝。”
“嗯。”宗延黎略微抬眼应了一声,从翻看信件的间隙之中抬起头来看向高飞林扬眉道:“用什么抓的雀鸟?”
“祝金那小子原是用弹弓打,奈何怎么也打不到……”高飞林脸上带着笑说道:“是明溪先生给他出的主意,做了一个盖子似的东西,在雪地里撒上了谷子,用一根木棍撑着那盖子。”
“得见麻雀上钩,趁着其吃谷子的间隙拉动木棍罩住了雀鸟,如此反复抓到了许多。”
“那些雀鸟甚是聪明,一个地方用这等法子不能用三次,否则就不上钩了。”
宗延黎听着高飞林这话顿时笑了,好心情的伸手拿起了汤匙品尝了起来。
又唤了高飞林帮着自己磨墨,准备好好为皇上写回信。
她为此斟酌着措词,毕竟皇上此举写信而来分明不是想听她站在臣子位置上的劝诫,更不是站在师长位置上的教育,或许更是需要一个可以诉说心情的亦师亦友之人?
宗延黎话语既不能太过随意,毕竟面对之人到底是皇帝,君臣之礼需拿捏的恰到好处。
又不能太过激进,免得让皇上心中生出逆反之心,认为宗延黎与朝中臣子,与太傅等人都是一样的。
所以宗延黎为了回复小皇帝的这一封信可谓是煞费苦心,张弛有度一边需要起到劝慰的作用,一边又要给出一些推动性的建议,引导小皇帝向上之心,更好的掌控朝局。
这一封信宗延黎反复修改,用了三四天才终于写完了。
“拿去送走。”宗延黎回完信都觉得满身疲惫了,深深叹了口气觉得这写信怎么比她写军报都还要让人痛苦的?
尚且如此,就让宗延黎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的心累之意。
正月元宵,齐国出使北国和鲁国的使君还没消息传来,宗延黎却是已经将这消息告知给了帐下部将们,原本还放松的龙飞光等人听闻这等消息再度恢复了紧绷之态。
“齐国倒是果断,说联军就去了。”龙飞光有些气闷,眼看着这齐国都已是囊中之物了,若这等时刻北国和鲁国插手,无疑是让他们难以再行寸步。
“也不全是坏事。”庄承弼想了想说道:“若北国和鲁国此番来援,至少可以保证兵力尽在此处。”
“我倒是担心我等专心对齐之时,北国和鲁国反咬后方,专攻大乾腹地……”庄承弼幽幽开口说道。
“……”
众人听着庄承弼这话顿觉牙疼,若当真如此他们再从北地回援大乾,那可真是……
蒙奇听不懂里头的弯弯绕绕,这会儿瞪大眼询问道:“那到底是希望北国联军,还是不希望?”
霍文启看了蒙奇一眼,叹了口气说道:“这不是我们希望不希望的事,而是对接下来的战局做出更多的准备和应对,无论敌军如何,都能够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不过对于大乾目前无需太过担心,有宗延将军坐镇不说,晋国和高国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就算是撑到我军回援,也是绰绰有余。”
宗延黎微微抿唇皱眉道:“这正是问题所在,若北地之中三国联军,以我们这等兵力恐怕应对吃力,势必要再增派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