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23三年仲春,沈知君怔怔的躺在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上,透过海棠文花窗看到影影绰绰的红梅,梅枝上还有白雪覆盖,很是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接着就是开门声,随之而来是一声轻轻的“小姐”,沈知君听见这熟悉叫声惊喜的坐了起来,不可置信的望过去,没有出声就只是愣愣的看着,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望着初桃。
“小姐醒了”初桃惊喜的疾步走向床边,手触了触沈知君的额头,“退热了,小姐终于退热了”说着眼里竟涌出泪来。
“初桃?你是初桃。”沈知君热切的看着初桃,然后又反应过来似的摇摇头喃喃道:“是梦吧,初桃怎会这么年轻。”
“小姐,你怎么了,你别下奴婢呀!”初桃一脸紧张的看着知君,说着就慌张的流下泪来,然后就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兰草、春杏、麦冬小姐醒了,快去请老夫人来,还有大少爷。”兰草和春杏看初桃着急的模样,忙应声走了。
初桃紧张的揪紧了衣裙慌张道:“还有大夫,麦冬快去请大夫,去济世堂请康大夫来。”麦冬边走边应声“好,我就去,你快去陪小姐。”
初桃跑出去后,沈知君才看了看周遭,熟悉的物件映入眼帘,落地罩挂着碧落青色的航绸帐子,那是祖母为她选的,紫檀木绣梅花凌寒屏风,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床脚花几上的霁青白花瓷梅瓶里插着一束盛开的红梅,那梅瓶是哥哥送她的,这里不是杜府,这是她未出阁前的闺房,她十五岁嫁给杜怀青后再也没来过这里,相隔了十年,这里的一景一物竟还是那么熟悉,仿佛她从未离开。
沈知君心想,这是回光返照吗?应是了,就连王家的府医都说她已是油尽灯枯,王家的府医是个神医,母亲当年经他医治又多活了三个月,毕竟当时就连太医都说母亲至多能活两三日,家里连棺材都已备好。
回到了沈府真好啊!她若没有嫁给杜若青就好了,她有疼爱她的祖母、外祖母,为她偷偷学医的哥哥,带她游览名山大川的小舅舅,还有一心为她着想的初桃,兰草,春杏和麦冬,她多幸福啊!那么多人疼她、爱她,可她却为了个男人把自己折腾成那副样子。
若有来世就好了,若有来世,她再也不嫁人了!
“小姐”初桃小心的轻声叫道
“嗯?”沈知君下意识应着,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到初桃身上。
“小姐,你这会有哪里不舒服吗?你受风寒昏睡了三天了”初桃说着又抬手抹了把泪。
沈知君看着初桃恍惚道:“风寒?不是说油尽灯枯吗!”
“小姐,你莫不是烧糊涂了”说着就边打自己边道:“都怪奴婢,都怪奴婢,那日下雪你出去奴婢没拦着,还同你疯玩,才害的你染了风寒。”
沈知君忙拦住初桃,听她说因玩雪染了风寒,就想起她十二岁时从临安外祖母家回到京城,正巧赶上了一场大雪,她已多年未见京城的雪,玩心大起,就同初桃她们堆起了雪狮。她自幼体弱,当天夜里就起了热,断断续续昏睡了三日才好。
想到这些,沈知君突然问道:“初桃,你可有十二了?”
“嗯?奴婢,奴婢与小姐同岁,十二了”初桃满眼泪水,突然被问满脸忧疑。
“十二岁”沈知君喃喃自语,心里恍然大悟,这是佛祖显灵了吗?当真给了她来世,还是说前世那些就是一场梦呢?犹如黄粱一梦,她只是在昏睡时做了一场梦,她还是十二岁的沈知君,她未嫁杜怀青,没有因他自苦抛弃疼爱她的亲人,最后落得个凄然离世。
“初桃,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梦,一时没还醒来”沈知君说完伸手给初桃抹了眼泪。
看着初桃,想起梦里初桃被她嫁给了杜府的管事,最后遭管事休弃,连同初桃年幼的女儿一起,回到她身边时,二十出头的初桃已有白发,眼角眉梢皆是愁容,其他人唤她的称呼从初桃姐变成了初妈妈。还好只是梦。
“小姐没事就好,吓死奴婢了,我还以为小姐烧傻了,呵呵,没事就好”初桃一会哭,一会笑,很是滑稽。
沈知君被初桃的样子逗笑了,边给初桃抹泪边道:“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好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初桃被沈知君这颇有感悟的话说的愣了一下,又想到小姐大病初愈,便没有怀疑,就接着道:“小姐这一觉就睡了三天,小姐一定饿了,我早上给小姐煲了鸡丝粥,可入味了我给小姐端来。”话刚说完听见门口传来祖母的声音。
“君丫头,君丫头。”说着就见福妈妈虚扶着的谢老太太走了进来,只见她身穿幕山紫色牡丹纹航绸褙子,头戴凤头纹汉白玉簪子,耳朵上戴了对金葫芦耳环,体态丰腴,面带慈色。
“让祖母瞧瞧,这小脸瘦的。”说着拉起知君的手,只见沈知君只着一身素白里衣,一头乌黑的秀发半披着,白玉般的小脸此刻带着病色,老夫人见了满脸疼惜,接着道:“你这个皮丫头,那雪有什么好玩的,累的你病这一场,你自幼体弱,眼瞧着这几年在你外祖母那养的康健了些,这一病,还得仔细着养上一年才好。”说着让福妈妈拿了件白狐毛披风给知君披上。
“我知错了,祖母,以后再也不敢了。”说着,沈知君就满眼通红着靠上谢老夫人肩上。
谢老夫人抚了抚沈知君如墨的长发,疼惜道:“你这丫头,自小犯错就认错,认了却从来不改,别的就算了,这次你却是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你若是有个好歹,你让祖母怎么办。”说着就流下泪来。
沈知君见谢老夫人哭了,忙不知所措,起身就朝着祖母跪了下来,扶着老夫人的膝道:“祖母,孙女这次真的知错了,您眼睛不好,快别哭了,孙女以后一定好好爱惜自己。”
“快起来”谢老夫人把知君拉坐在凳子上道:“好了,才刚好,不许哭了,是我不好,当年你小姑姑一场风寒就走了,祖母是怕了。”说着把眼泪抹了道:“不提了,初桃快过来,给君丫头盛碗粥来,三日不曾进食,先吃点粥,慢慢进食。”
谢老夫人刚说完,沈砚安就到了,只见他穿了件挼蓝色绣祥云纹的直裰,头戴儒巾。见老夫人在,先给祖母行了礼,接着就在知君身旁坐下,抬手就把上了知君的手腕。边把脉,边皱眉。
过了会便问:“头可还痛?”说着收回了手。
知君摇了摇头道:“有点晕,不疼。”
“风寒大好了,头晕是睡久了,饿的,你先吃!”沈砚安无奈的斜睨了沈知君一眼,接着道:“我给师傅下了贴,他得空了来给你诊脉,你伤寒虽无碍,但你的弱症还在,需得师傅来我才放心。”沈砚安的师傅就是王府的府医王神医,当年王神医来给他母亲诊治,见母亲大好沈砚安就偷偷缠着王神医学了医术,许是很有天赋,王神医就收了他这个徒弟,这件事只有沈知君和谢老夫人知道。
“我知道了,大夫哥哥。”沈知君边吃边说着
“你呀!”沈砚安无奈的摇摇头,一副老夫子的模样。
刚吃完麦冬就带着济世堂的康大夫来了,康大夫是名声在外的名医,即便是在京城也很有名声,很是难请。知君便又被捏着腕诊了一回,结果和沈砚安说的类似,寒气入体已无碍,体弱之症需养。
之后的两天知君就在初桃的监视下,老老实实的每餐一碗黑漆漆的药,一顿也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