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社会的郭生放弃了去读大学，家里面的亲戚劝阻了几遍，没辙，就托人给他介绍了个公司。这一待，就是五年。
那时候的郭生可以说满是棱角，满是对世界自以为是的认知。
他不愿意欺骗消费者，因为书里告诉他要诚实。
他不愿意去跟同行竞争，因为老师告诉他别人动手是不对，但你也动手了就没错吗？
他不愿意弄虚作假，因为学校告诉他做人要脚踏实地方能有出息。
他不愿意去讨好别人，因为家长告诉他只需要把自己手里的事做好，会有人看到的。
他就这么一直拿着2000元的底薪过了五年，因为是熟人介绍的，倒也没人赶他走，2000养个看办公室的，倒也没人有什么意见。
最后他出来了，因为他发现这点钱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从出来的那天起，他变了。
他没有欺骗消费者，而是换个角度去阐述价值。书上没教，公司教会的。
他也还嘴了，也还手了。出奇的是那次之后，他们就变得客气了不少。学校的老师没有教，但血性终究是磨灭不掉的。
他没有弄虚作假，那是适当的营销手段，是包装，是赋能。他终于赚到了第一笔工资以外的财富。
他开始讨好，甚至是巴结，每一次接触都是带着目的，挂着面具。他的日子也变得好了起来，至少升职了好几次。
少年的身影变得逐渐成熟，穿上的西服也不再蹩脚，说话也不再磕磕巴巴，缺乏自信，举手投足都有一股从容。可有时候对镜自顾，那个始终带着微笑的自己，好像和那个少年越来越远了。他安慰自己，这就是长大吧。
可是直到那一天，他向以往那样推销保健品，过程不太顺利，最后还是稍稍夸大了一下功效，能够很大程度预防并治疗某某疾病。话术很巧妙，包装恰到好处。这让那位大爷一咬牙买下了这款价值不菲，他提成会很高的产品。
这本是一场很普通，顶多算是有些甜头的生意，可直到他在后来收到了一个中年人的一个视频。
“爸！爸！咱们去医院动手术吧！你这病不能再拖了！”
老人紧紧抱着手里的瓶子，脸色苍白的他难得浮现一抹潮红，他大声吼道
“不用去，不用去！这药管用，管用，小郭说了，能治我这病，不花那冤枉钱，不花那钱！”
“爸！那就是个骗子，这病哪里是靠吃药就能好的！快跟我去医院吧！”
可不管中年人和他的妻子如何劝说，甚至想抢过瓶子扔下窗户，却被老人死死抱住，嘴里一个劲儿念叨着“不会，不会，那小伙儿不会骗我，他对我比你们还对我亲呢，时不时还送鸡蛋米面来看望老头子我···”
郭生已经记不清了，老实说那些年他基本是工作狂，这些手段套路在很多老人身上用，百试百灵。可让他记忆最深刻的，还是直到最后，老人依旧愿意相信他，不愿意去医院。抱着吃了不管用，可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擦边球保健品死在了家里。
按理说这种情况是要追究郭生刑事责任的，至少一个拘留是跑不掉。可那个中年人只是说了句话，让郭生愣在原地，一时间羞愧到无以复加。最终选择了退出这个吃人的行当。
“我爹说，让我们不要怪你，年轻人陪陪老家伙是很好的，但也不要守着我们这群老头子，要学门技术。”
这个自己已经记不起相貌的老人，用自己的生命将他拉了回来。从那条道路上拉了回来。
“如果做不到就不要说，说了，就一定要做到！”
此后，哪怕郭生混的很差很差，他也没有后悔过，也没有再去怀疑过这句话。
郭生讲完了这段故事，在周粥复杂的眼神中拿走了通天箓，打出这么一段话。
“一个位置，29枚金币，先到先得，只此一位。”发送完后，丢还给了周粥，走到化身雕塑的天将面前一言不发。
“你想好了？那可是一千多万呢，你得打多少单子，不吃不喝打工多少年！”
郭生没有回头。
“那些人可都会成为你的人脉，你的底蕴，你这番，只会交恶于人！”周粥依旧不肯放弃。
郭生依旧无动于衷。
“郭生！你终有一天会为你的“幼稚”付出代价的！”
郭生睁开了双眸，显然有些意外她怎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可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是轻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如果“高级”动物必须“高级”，那我宁愿当猴。去它的斗战胜佛，大不了滚回去泥巴里继续当我那美猴王！”
入队申请通过，郭生的气息不再掩饰，一杆龙游枪，承载着另外27道复杂的目光，一枪，捅破了天！
只有那个抱着通天箓的周粥，将留影球最后的画面传到了盟会频道。做完这一切，才痴痴地看着那道寂寥的身影。用只有她能够听到的声音轻声呢喃。
“外公，你没有看错人，那只小猴子，一定会做那齐天大圣，一定会！”
当年那个中年男人其实没有说出最后一幕。
那是老人最后走前的坦言。
\"那狗屁保健品我能不知道是假的？只不过是老咯，再给后人添负担就没必要了。别伤心，再说那手术也不一定成功，你的事业正在上升期。咳咳。”
“就这样吧，倒是让那小伙子给我背了黑锅，你们可不准去告人家啊。”老人不放心地叮嘱道。
“爸！你说的都是什么····”
“行了，别啰嗦了，老子都要走了。这辈子也没啥遗憾的，唯独临了亏了那小娃娃。”老人咂吧着嘴。
“那···咱还去给人添堵吗？说不定人都不记得这件事儿了呢！”中年人明白事情原委，早已没了怨气，一想到接下来做的事儿还有些挂不住脸。
“去！为什么不去！这小子是块好料子，可惜没人引导，将来怕是要走歪路。就让老爷子用这张脸皮，教他这最重要的一课吧！”老人涨红了脸，丝毫没有羞愧，全是兴奋。
中年男人也不敢在这个关头忤逆老人家，只能讪讪地点头称是，可一旁的妻子却没忍住小声嘀咕，
“时代变了，老老实实一辈子有啥出息。”
却不想回光返照的老人耳朵甚是灵敏，梗着脖子，瞪着铜铃大的眼睛，闷哼道
\"男儿行走天下，信义立于天地间，你个娘们儿，懂个屁！”
说完就断了气儿，再也没了声音。
此后这个世道变得再浮躁，再功利，人心再如何向下。那个宁愿跌坐在生活的泥潭里满身泥浆的男人，却再也没有弯下过脊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