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心中没有触动,这自然是假的,皇帝对舜华感情寡淡,其中更是夹杂着几分对前尘往事的怨念,但却不愿因此事与皇后生疏,而陈嫽今日之计,或许可解困局。
齐越没有当场表态,只是淡然道,“朕明白了,你先下去罢,朕自会考虑。”
“是……臣女告辞。”陈嫽没有把握,但亦不敢惹恼皇帝令其心生反感,害怕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只好乖乖退下。
待陈嫽退下,景安看向皇帝,却是有口难言。
“你这老东西,难不成也有话要说?”皇帝笑道。
“奴才不敢,”景安连忙陪笑,“奴才只是不忍看陛下为难罢了。”
“那朕若让你说,这件事,你怎么看?”
“奴才……”景安犹豫,小心翼翼地开口,“奴才没有什么自己的主意,只觉得郡主刚才的主意就很好,郡主头脑好,或许会比舜华公主更适合些。”
“这说的倒是,”皇帝垂眸,眼底露出赞许之意,但其中的心思却深不可测,“但让她二人其中一人单独去,朕都不放心。
景安,你去替朕办件事情。”
……
陈嫽退下后,先去了宫中各处地方徘徊,尚书房、御花园、太平湖……似要一日就将这些回忆通通收尽眼底,待到正午时分,才缓缓回到凤仪宫内自己的寝殿,正巧在廊下迎面碰上舜华。
嫽儿颇为心虚,不敢与舜华对视,假装望向庭院中打扫落叶的宫人,“舅母好些了吗?”
“嗯,我待母亲睡安稳后才退下来的。母亲服了安神汤,今日你怕是见不着她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嫽儿连忙慌张地摇摇头,又故作镇定道,“没有要事,就不能过问了?你怎么倒这么问我……”
“你瞧你说的,我不过是看你这几日总是一副心神不宁、心不在焉的模样,”舜华牵起她的手,“你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可千万别自己扛着……”
“我能有什么事啊……”陈嫽不自然地抽出手,若有其事地开始在廊下踱步,只是为了避免与她对视,“倒是你,舅母为着你和亲的事也病倒了,该着急的应该是你,你还有闲心关心旁人……”
舜华听罢,顺势坐在廊下,无奈叹道,“如今这事,我找了赫连·奥斯尔无用,母亲求了陛下也无用,似乎和亲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了……
其实,要我一个人远嫁瓦剌我也不怕,只是我实在舍不得母亲。我如今尚未和亲,她就病倒了,若是我真的一走了之,她更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模样……母亲养我这么多年,如今我更应该跟她在一条战线上才是,不能再让她伤心……”
两厢静默之际,舜华抬眸问道,“嫽儿,若是我不在了,你会替我照顾母亲吗?”
陈嫽哽咽一笑,心中想着,这个傻姑娘,怎么倒把我的词说出来了……
“你不是不想让舅母伤心吗?怎么倒考虑其这个?和亲之事虽是板上钉钉,但或许,另有其人也说不定呢……”
舜华苦笑道,“那日赫连·奥斯尔说的对,他向陛下求娶的是我,若是其他女子和亲,那就是替我受过,而若他心中不满,就极有可能发泄到和亲公主身上,这些姑娘也不得好过。若是让我以她们一生的不幸为代价,而留在京城继续享福,我做不到。”
“傻姑娘,可你有没有想过,和亲公主无论是谁,那都是大晟的使臣,谁敢凌虐?她嫁过去就是瓦剌王后,也是金尊玉贵地享福,说不定,她之前还没这个待遇呢……”
舜华带着些许诧异看向陈嫽,“嫽儿,你怎么能这些说呢?你从前做的那些明妃曲、昭君怨,都做到狗肚子里头去了?更何况,做了王后是能锦衣玉食不假,但到底还是要看瓦剌王的脸色行事,你只看母亲就……”
“舜华,”陈嫽警惕地提醒道,“谨言慎行。”
舜华只好收住,转而说道,“我只是想说,若其他女子嫁过去,没有夫君的尊重敬爱,这一生何其难熬?至少,我愿意相信,他赫连·奥斯尔是真心想求娶我的,纵然我厌恶他。”
“那你嫁给他后,我兄长呢?我哥哥怎么办?你想让他当一辈子的鳏夫吗?”陈嫽苦中作乐,打趣道。
“大丈夫应志在四方,何患无妻?”舜华亦是苦涩地冲她一笑,“陈玄钰现在可是将军,威风得很,陛下后面还要论功行赏,他能够封妻荫子,又何必要执意守着我一辈子呢?要是我等不到他回来,你就替我告诉他……”
舜华眼眶微红,用手遮掩,忍住不让泪珠落下,却是咬牙道,“告诉他,我要食言了,不能再为他缝一辈子衣裳了,让他吃饱穿暖,那衣裳穿坏了后,就丢了罢……别留着放一辈子,倒像个乞丐一样,招人笑话……”
终于,泪珠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止也止不住。身旁宫女见了亦是伤感,急忙一左一右上前安慰。
陈嫽心中松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自己的决定,但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咽回去——万一自己无法改变既定的结局,那她现在的种种情绪,或是悲痛、或是感激、或是喜悦,都会随着圣旨烟消云散。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可只认你一个嫂嫂。再者,我相信兄长他会赶回来的,这些话你自己慢慢交代吧……”嫽儿心中发苦,“倒是你,也该为我也做一套衣裳,算是为我留个念想。”
舜华破涕为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我的东西,你真是个没心肝的……”
气氛刚好了些,突然,侍奉公主的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跑过来,一边喘气一边道,“公主,和亲的事定下来了……”
“什么!竟这么快……”舜华一惊,急忙起身问道,“如何?”
陈嫽心中亦是一紧,只听到这小监继续说,“奴才也是听勤政殿那景公公的徒弟小顺子听的,他说,他听到陛下和景公公说,打算让郡主去和亲呢!”
舜华怔住,“哪位郡主……”
小监识相地不敢说话,只静静地看向陈嫽,众人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