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禾见他少有这般夸赞自己,倒像是真心实意,便也将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去,坦然自若道,
“臣妾知道,陛下一向勤俭自持,从不喜好奢华之物,更是希望宫中能够上行下效,能够养成节俭之风,福泽万代。”
眼见她放宽了心,齐越顿时放松起来,又恢复了以往悠闲自在的语调,“不错,那淑妃可知,朕为何要这般做吗?”
晏清禾自然答道,“国家开源节流,国库方能充盛。陛下要的是天下民心,就必须轻徭薄赋,善待百姓,所以以此开源,不通;而从前朝节流,有违陛下尧舜之德,便只能从后宫入手,从陛下自己入手,上行下效,方能长久。”
齐越情不自禁说道,“朕从前竟不知道,你还懂得这些。”
晏清禾抿嘴一笑,在他心里,恐怕只有他的皇后懂得这些道理吧?也对,他总是小瞧自己,也轻看了这后宫所有的嫔妃。
可他殊不知,自己年少时,也是苦读过四书五经、听过经世治国的孔孟之道的,并不比你的皇后要差。
“臣妾若不懂,又怎能替陛下、替皇后娘娘分忧呢?”
“其实……”听到她提皇后,齐越心中又慌了一下神,委屈于她为何次次都要拿皇后冷场,但还是假装没有听见,继续说道,
“正如淑妃所言,国库要充裕,必得开源节流。但淑妃可知,开源之路不但取之于百姓,更取之于朝廷,取之于天下?”
“臣妾愿闻其详。”
齐越展眉,将那些早该对她说却迟迟未说出口的话一涌而出,“自古天下兴亡,王朝分分合合,不过是因为朝廷积弊,以致天下众怒,由此推翻。然而朝廷积弊,岂非一朝一夕而成?土地兼并、官员腐败、天灾人祸……若是能防患于未然……朕不求大晟能延年万代,但只求能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而已。”
晏清禾愣住,她没想到齐越会对自己谈这些,他的抱负,他的理想。
这是第一次,他向我吐露真心。
这次会是试探吗?
不,应该不会。
我明白,他想要的是变法改革,国富民强,那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他这样说,仅仅是获得我的理解吗?
可是我,以及我的理解与支持,对他又何足轻重?既无法改变时局的困扰,也无法慰藉他的内心。
何况,自己不过是他后宫众多嫔妃之一罢了。
“陛下既这般说,那打算何时去做呢?”
话音刚落,她才自责自己竟说错了话,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过问才是。
可是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切,“就这一两年的事了。”
晏清律禾点点头,目光如炬,“臣妾明白,国家很大,陛下的路要走很久很久,但总有一天,陛下能够抵达太平盛世。”
“是啊,要走很久很久,也许朕走了一辈子,都走不到……”齐越亦是感叹,紧接着看向那人,真挚发问道,“淑妃愿意相陪吗?”
晏清愣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们之间,原不该说这些。
两个不相爱的人,相陪一生更是无从谈起。
可是……当一颗真心摆在她面前时,她竟不忍拒绝。
但,那些年来的试探、那些年来她受的委屈呢?难道可以一笔带过吗?
难道皇后不肯要的,她晏清禾就要欢欢喜喜地捡起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不,别人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晏清禾不愿意。
见她沉默了许久,齐越才渐渐明白了她的心意。
她甚至连装都不肯装一下。
齐越直接牵过她的手,不顾她下意识地躲闪,直接看着她那双略带些惊恐的明眸,直接说道,“朕明白,从前是朕伤了你的心,朕也无法叫你体谅朕的算计与筹谋。可是你放心,朕以后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
晏清禾顾不上他那些肉麻的话,只是连忙将自己的手从中抽出,梳理着自己那颗兵荒马乱的心,躲闪着回避道,“陛下的话,臣妾自然相信。”
齐越见她冥顽不灵,叹了口气,低声说,“朕以后自会向你证明。”
晏清禾在心中冷笑一声。不知他今日发了什么癫,竟开始说这些胡话。自己从前对他千依百顺,他无动于衷;如今自己对他冷淡起来了,他却倒开始吐露真心,真是奇怪。
况且自己也不该信他这番甜言蜜语,今日他时兴起,谁又能料想到他何时变卦呢?上一个相信他真情的人如今早已经心灰意冷了。
“对了,”齐越话锋一转,突然说道,“朕听闻这几日宫里在传一些流言,你可听说了?”
他到底是要来兴师问罪了,晏清禾心想。
“臣妾听说了,只是没想到这流言竟闹得如此之大,竟都传到了陛下耳中。”
“这有何难?自会有人向朕禀明这些事情。”齐越随意道,态度温和,“但淑妃总归要明白,对自己不利的事情,还是要及时处理的好。”
齐越的回答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陛下……陛下不相信这是臣妾所为?”
“朕若是相信,自然也不会说这些了。”齐越挑眉,继续说道,“怎么?淑妃以为,朕是喜欢听信谣言之人?”
哼,你不是爱听信谣言,你只是爱凭着自己的心思猜度旁人罢了,晏清禾暗想。
“陛下哪里的话,臣妾只是深感喜悦,对陛下的信任荣幸之至。”晏清禾轻声道,却故意加重了“信任”二字。
“冥顽不灵……”齐越看着对面那人,小声嘟囔了一句,便接着用他那一贯诙谐的语气说道,“罢了,罢了,天色也不早了,淑妃娘娘,咱们就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