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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啊!你不是说对卫哥哥无意吗?怎么又不敢同他断得清清楚楚?”八公主瞧着花颜那样支支吾吾犹豫的模样,显然是越发对她的话不信,冷笑出声道:

“你今天要么去同卫哥哥说清楚断绝关系,表明你的的确确对卫哥哥只是你奴才对待主子。不仅本公主日后都能放过你,而且还能大发慈悲给个恩典,做主给你寻个侍卫小厮或者农夫做夫君。如若不然,便就是你蓄意蒙骗本公主,要么为本公主办事,要么……后果自负!”

同大公子说清楚,再被迫嫁给一个毫不认识之人。

又或是不要命地去找吐蕃公主。

花颜抬头眼眸猩红地看向面前的八公主,她时常想不明白,为何如同八公主这样从小到大,从出生开始便含着金汤匙,受尽所有宠爱的姑娘,长得也是这样的花容月貌,更是被这整个大景国身份地位最为尊崇的人捧在手心,为什么会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眼前的八公主含着讥诮的笑,却也是极美的,偏偏她眸中的狠毒和嘴中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阴毒之词只让人感觉不寒而栗,也实在是将她衬托得那样丑陋不堪。

只因为她从一开始就被迫同大公子有肌肤之亲,便要想方设法地将她只置于死地么?

不对不对不对……

在花颜自己的心中,不管是谁的性命,高至大景国皇帝太后,低至无数百姓,乃至梨园唱曲儿的伶人、青楼里百般谄媚客人的妓子,纵使是街头衣衫褴褛乞讨的乞丐,性命也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父亲从小说,不管怎么说,人的性命就是最重要的,无论面对何种困境,只要命还在,就还有一线机会,若是连性命都没了,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可。

就是底层百姓们唯一拥有且能最大限度自我掌控的东西,如今在八公主这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眼中,恐怕只不过是一条贱命,轻如鸿毛,甚至恐怕连方才宫女不小心手笨,扯掉的一条发丝都比不上。

这便是权势的魅力,更是权势的恐怖之处。

权势叫人生,叫人死,使人快乐,也使人伤心,更能够轻而易举地让人变得冷漠残酷。

花颜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窖,面对八公主,她无法反抗,甚至只能忍下。

偏偏八公主给出的两个选择,似乎只有第一个,花颜能够捡一条命回来。

她不能死。

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不能死。

“奴婢…”花颜就那样怨恨和厌恶地盯了八公主片刻,看得眼眶变得猩红,生理性的泪水也蓄满了眼眶,终于用理智勉强将心里的恨意压了下去。

花颜垂下头,眼泪便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之中滑落,滴滴点点地砸在地上,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咬着牙想要说出脑海中那一个答案,也是理智告诉她唯一可行的抉择:“奴婢愿意……愿意同大公子……”

花颜想要说,可大公子三个字一从嘴中挤出来的时候,她脑海里的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所有和大公子相处的画面。

从她对大公子的惧怕,到如今的亲昵温情,其中经过的波折恐怕只有花颜自己知晓。

冷漠冷情的高大身影,从一开始只会站在面前,居高临下施舍地看着她,到后面逐渐温和平淡的眸光,再到如今能够将她亲手扶起来。

卫府冷漠强势的他,别院平和冷傲却生动的他,再到前几日温柔缱绻的他。

所有的所有,都在花颜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就仿佛从一开始就刻在她脑海里,注定不可能轻易忘记。

焕颜霜,价值万金,乃贡品。

血玉手镯,价值不菲。

绛珠果,价值千金。

兔子面具在这些东西中最为便宜,却也是最为贵重的,因为它代表着花颜在别院之中那一段最为轻松欢快的大好时光。

舍得吗?

甘心吗?

真的对大公子无意吗?

千万个念头一股脑地涌了上来,花颜眼前模糊一片,理智提醒她无论如何都只能回答那个答案,可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强大至极的力量压着她,让她根本无法继续说话。

花颜一张一合数次,就像是失声了,明明一句话已经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怎么?又舍不得了?”头顶上传来八公主的冷哼声,“你莫要同本公主在此处拖延时间,这样的夜色,根本没有人知道你在本公主的宫中,更何况你唯一的救星,卫哥哥此时在奉旨陪同那吐蕃公主逛庙会,新人在侧,哪里还会记得你这个贱婢?”

八公主见花颜还是不说话,心中已经坚定了花颜就是对卫哥哥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若是平日她定要好好惩戒上一番,什么人不看看自己的出身就敢跟她抢人?只是如今比花颜,八公主更加担心的是吐蕃公主,她慢慢悠悠地在花颜面前徘徊着,一步又一步,嗓音更是慵懒讥诮:“本公主知晓你对卫哥哥是有情的,既然你也爱慕卫哥哥,那同本公主便是情敌,只是如今出来一个更大的威胁,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本公主虽不屑同你做朋友,但我们何不联合起来,等你断绝了吐蕃公主对卫哥哥的心思,本公主必定光明正大地让你当上卫哥哥的妾室,这样你我…………”

八公主不紧不慢地劝说着。

殊不知她话还没有说完,花颜不堪其烦地甩了甩头,想要让自己克制些情绪,她索性抬头看向八公主,嗓音轻柔,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坦荡:“回公主,奴婢做不到。”

八公主说话的声音骤然被打断,轻蔑冷哼一声,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终于承认了,也不过如此:“本公主知晓你对卫哥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早就知道你做不到,那你便替五本公主去绝了吐蕃公主的心思。”

“回公主,奴婢不仅不会跟大公子说,也更做不到公主的吩咐,还请公主另请高明。”花颜眸中满是平静和坚定,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一切。

八公主方才还胜券在握的笑容瞬间消失,阴狠地盯着花颜满是眼泪的脸,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慢,左右走着审视着花颜,攥进了手中团扇,“你再说一遍?”

“奴婢做不到!”花颜难得直视着八公主回话,背脊也挺得笔直,言语之中的气性又倔又傲。

“砰!”

话音刚落,八公主手中的团扇便猛地朝花颜的脸上砸了过去。

脸上传来剧痛,那团扇柄猛地砸在花颜的眼骨上,一瞬间头破血流,耳边仿佛有刀枪碰撞的铮鸣声,她只觉眼前视线一黑,传来的疼痛险些要让她起不了身。

花颜甩了甩头,闭着眼眸片刻再睁眼,便发现右眼视物有些模糊不清,头顶传来八公主怒火滔天的声音:“你是打量着本公主不敢杀了你,便要如此同本公主蹬鼻子上脸?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又过了片刻,眼前的视线才清晰回来,花颜抬头看向面前的八公主,从一开始的厌恶憎恨看到最后,竟然变成了脸上难得讥讽笑意:“难道公主,敢杀了奴婢吗?”

八公主绝不敢杀她。

花颜也记得,自从上次之后,大公子便派了暗卫暗中保护自己。

既然八公主死死不肯放过她,不管她再怎么忍气吞声,都硬要如此折磨她,那便没有什么好忍的了。

言毕,八公主被花颜那一句话气得怒火中烧,恨不得一脚将花颜踹在地上,却被身边眼疾手快的大宫女拦住:“公主,公主!万万不可!不可因为一个贱婢而连累公主的名声和清誉!若是让丞相大人知晓,恐怕又会同公主疏远的。”

“她一个贱婢,区区一条贱命,本公主还要不得了?!”八公主气得酥胸快速起伏,被大宫女好几番劝说才勉强忍了下来,看着花颜怒极反笑:“好好好。你一条贱命确实犯不上搭上本公主的名声。本公主确实杀不了你,本公主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跟卫哥哥一刀两断,要么滚去宫道上跪着,跪到本公主愿意饶恕你为止!”

“公主怎么确定,奴婢不是大公子用尽谋算才抢过来的?纵使奴婢要同大公子一刀两断,公主就当真以为,奴婢同大公子便会再无瓜葛?”花颜笑容未变,果然也就这些手段了,在笑八公主的无知和天真,也更在笑她的愚昧和狠毒,最后无比坚定地附身回答:“奴婢不会同大公子一刀两断。”

气死她。

都说敌人是最了解对方的。

八公主了不了解她,花颜不知道,但是她确定的是,自己绝对了解八公主,只知道怎样能够一句话将八公主气得理智全无。

果不其然,花颜说完,八公主就被她气得咆哮起来:“你们还等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本公主将这个不知死活的贱婢拖出去!掌嘴,掌到她说不出话为止!”

说着,那些宫女便走了上来,要拉花颜出去跪着。

“不劳公主费心,奴婢自己去便是。”花颜站起身,转身跟着那群宫女出了宫殿,整个过程中脊背挺得笔直,从未弯下来。

独留下气得调教的八公主还在宫殿之中摔砸物什。

正月初九。

这几日虽没有如同过年时那样日日鹅毛大雪,但也是一直阴着,未曾出太阳,时不时地还会飘下些许小雪。

花颜跪在冗长的宫道之上,视线径直穿过一道一道朱红的过道门,只能看见青灰色的长宫道,看不见半点尽头。

“啪……啪……啪……”

数不清的耳光朝跪着的花颜招呼而来,那几名宫女不敢违背八公主的吩咐,打在花颜脸上的都是扎扎实实的巴掌,力道更是没有办法减小。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见花颜终于说不出话,那几名宫女才收了手进去向八公主回话。

花颜已经数不清自己被扇了多少耳光,她只知道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已经变成整张脸烧灼肿胀的疼痛,膝下的积雪也完全浸湿她膝盖以下的衣裤和鞋袜,冰冷潮湿的鞋袜贴在她的腿脚上,冻得她腿脚僵硬沉重。

裹着冰雪的呼呼寒风吹过,花颜耳鸣到已经听不清耳边的风声,只能依靠脸上冰冷刺骨的疼痛感来勉强分辨。

夜色好似越来越浓,花颜眼前却分辨不清,鲜血从她的眼骨一点点滑落在脸上,最后顺着脸颊滴在雪白的积雪上,打出一个鲜红扎眼的凹槽。

漫长的冬夜,只有刺骨寒风和冰冷积雪。

不知跪了多久,花颜的腿脚从一开始的冰冷疼痛再到如今,已经是完全失去了知觉,就仿佛一双腿脚已经完全不属于她了。

她浑浑噩噩,就连脸上鲜血都已经彻底被寒风吹得干涸成了血痂,花颜全身都冷得失去了知觉,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的单薄身子在寒风之中摇摇晃晃,像是燃烧在寒风中的摇曳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熄灭。

一阵急促的踩雪声传来,向来对脚步声最为敏感的花颜却根本察觉不到。

又是一阵凛冽寒风吹来,花颜终于没了半点支撑,整个人失力地栽倒在雪地之中。

单薄又纤弱的身影躺在被血染红了的积雪之中,仿佛一个完全丧失了生命的纸鸢。

卫辞青庙会上得到了暗卫的消息,辞了吐蕃公主连夜进宫,紧赶慢赶到了八公主的宫殿前,一下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他三步化作两步冲到她的面前,伸手便将那血雪中的单薄人儿抱进怀中,紧拧着眉抬起怀中人儿的脸,又是那样了无生气的模样。

她长得漂亮,皮相整个世间都鲜少有女子能比,卫辞青是知道的,也是喜欢的。

可这样的花颜,便是卫辞青每每想到都会觉得心中烦闷的。

“颜儿……颜儿!”卫辞青揉着她的脸,将她整个人都包在他的鹤氅之中。

没看见花颜睁眼,卫辞青满脸都覆上了一层冰霜,整个人宛如杀神,立马起身要抱着花颜离去,却不想被宫殿之中冒出来的大宫女拦住——

“丞相大人,公主知晓您连夜进宫,正想请您进去说话呢!公主可等了您好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