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求和派就天天蚂蚱似地蹦哒,暗指他全然不似当初割让两城的先帝。年轻气盛,行事太过锋利。
不敢想象,他要是说想再打,得炸开多大一锅粥。
他教她的那些,她学的极好。
就是用在了他身上,这点不太好。
见她冷静理智地分析利弊,说要将那堆女人再留一段时间。陆怀心里不舒坦,但又反驳不了,只能板着脸开始安排正事。
“从明日起朕调一部分暗卫到你身边。菡萏轩单独开灶火,吃穿用皆由红叶经手查验。”
“等孩子出世,便立后。”
树大招风的道理尚芙蕖还是明白的。
眼下的确不是好时候,先前她连跳三级背后已经遭来不少非议,这个孩子来的正好,能赌上旁人的嘴。
“陛下。”低垂浓睫似两把洒金的小扇,她声音很轻,“等孩子出世,先赐臣妾一个字吧。”
陆怀眸光微动,忽地凑近。
他瞳仁漆黑深邃,眼角眉梢还带着少年气,专注凝视人时潋滟生辉,极易堕入其中。偏生锐利如剑,仿佛能轻易剖开人心。
尚芙蕖被他盯的不自在,下意识想往后躲,却被攥住手腕。
水沉香侵袭感官,少年掌心温暖,源源不断递送过来。
“你在担心?”
“没……”
她才张了口,陆怀倏地念出一个名字,“陆扬,知道为何不让他夜间出去,严加管教吗?”
尚芙蕖终于抬头。
她悟性高,一点即通。
月辉洒进兰窗,掀起澎湃心潮。
银白护腕贴在肌肤上微凉,少年掰过她的脸,字字清晰告诉道,“若没有你,扬儿就是下一任大辰君王。”
“扬儿不行,还有旁枝。所以,子嗣一事你不必忧心,顺其自然就好。”
他从一开始就做好打算了。
严格来说,她和孩子才是计划之外的最大意外。
尚芙蕖听懂了,“敢情陛下是真的要做孤家寡人?”
就是孤家寡人。
在得知太后寻了一堆女子进宫,其实他已经想好后续。想等陆扬再长大一点,就把人全送回去,尽早也不耽搁那些想要再嫁的。
大辰帝王取灯留寝,又都有专门之人记录在册。回头直接将册子甩出,说自己身子骨有毛病。
反正先帝血脉稀薄,如今只剩他和睿王。弟承兄业,少但不是没有。况且睿王年幼无势,是比他更容易操控的傀儡,宋党必定不会反对。
只是之后路会更难、更险。
可他为父皇还的债太多了,只有这一笔不可舍弃。
“如今不做了。”
怕她误会,少年轻声说道。
他在这方面纯粹而直白,如同一张未经描画浸染的干净宣纸。与平日的深沉相比,反差极大。
尚芙蕖望着怀中的夜明珠,银白的光芒不染一丝暮夜之色,纯白无暇,她心倏地更加沉静了。
却是那种平和安宁的沉静。
像被人稳稳托于掌上,高举过头顶。
“我知道了。”
【+10】
…
太后再进来时,寝殿灯火通明。
尚芙蕖睡过一阵,已经清醒了。此刻坐于案前,纤细身影被烛火投在窗前。
她膝上铺着奏书,正看的入神,侧脸蒙上一层浅浅的柔和光芒。
“太后娘娘……”
余光睨见人,少女赶忙推开奏书,想要起身行礼。
太后抬手制止了。
“以后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是……”
太后视线在殿内轻扫一圈。
先前没有注意,光顾着担心尚芙蕖的身体状况。眼下越看越觉得她这屋里头的摆设一件件怎么都那么眼熟?
“母后。”
灯烛一暗,陆怀上前一步,颀长身形将那盏灯连同身后之人,挡的严严实实。
“母后可是还有事要嘱咐?”
太后目光收了回来。
他这偏袒紧张的姿态太明显,自己这个当亲娘的也没见过几次。上一次还是数年前,先帝叫人摔死那只幼虎时。
兽圈那只白虎其实原先是一对的,陆怀还是太子时在后山捡到。其中有只格外黏人,小猫崽子一样走哪跟哪。
之后有次悄悄跟着他进了太学,结果被人发现检举。先帝大发雷霆,任凭如何乞求都无果,陆怀因袒护挨了一顿板子,但也没能阻挡那具幼小的尸体绵软在眼前。
寒冬腊月,触目腥红。
淡淡的血气甚至没来得及弥漫,便被永远冻在雪地里。
如今这般……实属难得。
太后心中暗叹,纳罕地多欣赏了一会儿,感慨儿子到底还是更像她,而不是像先帝。
她道,“哀家是还有事没说,一件要紧的事。”
“母后请讲。”
“怀胎前三月不安稳,经不起折腾,就让盈盈暂时搬到寿安宫来住吧。”
尚芙蕖顿住。
陆怀也是一顿,随后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耳根子烧红一大片,“母后,儿臣还不至于如此……”
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出来。
脸皮太薄。
“是吗。”太后目光淡淡,语气淡淡,说出的内容还是照样不顾人死活,“那不到一个月就揣上了?”
尚芙蕖小声:“是一晚上……”
她脸皮厚点,让她来。
太后哦了一声,语气平淡,用眼神惊叹。
不再勉强尚芙蕖去寿安宫养胎,她干脆招手叫进一人。
“哀家瞧你宫里跟着伺候的,都是些年小的,缺个能担大事的。柳姑做事妥当,体贴周全,以后就让她跟着你吧。有她侍候,哀家也能放心。”
尚芙蕖微愣。
同人文里赵书苒身边的得力干将之一,居然落到她这里来了?
是落到她这里,还是说……原先就会是她的人?
有脚步声从一侧屏风后绕了过来,那道身影入内,长叩一礼。
长长两片袖子铺在地上,整整齐齐的。
再起身时,尚芙蕖看清对方模样。是个岁数比陶姑姑轻些的姑姑,身量不高,有些黑瘦,双眼看起来却是格外有神。
“柳姑,以后这就是你要侍候的主家。”太后说道,”有什么都听你们娘娘的,也好多攒些养老银子。”
这是全权把人放给尚芙蕖的意思。
“奴婢遵命。”柳姑姑转身,又朝座上美人叩道,“奴婢见过娘娘。”
尚芙蕖忙示意她起身,先让杏儿领着人下去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