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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吧。”

得到太后首肯,没人再敢阻拦。

“是。”

杏儿微抬起头,目光似乎落在后面的段采女身上。

后者跪在平阳侯夫人身后,从进来开始就低垂着脸,一言不发。

“宫里头没人不知道,玄玄是太后您养的猫儿,备受宠爱。饶是贵主们平日里遇见,也都客客气气,以礼相待。”

“所以,要是其它的猫儿也就罢了,偏生这次伤到娘娘的是玄玄,抱着猫儿的人又是段采女……若不是奴婢随手将那香包交给医官……”

有些话点到为止,留出想象空间效果更显着。

伤人的是猫,从头到尾平阳侯夫人却没碰过猫。没有人敢去怀疑太后,如果红叶没留意到香包不对,这桩子事最多只有段采女会遭点殃。

殿内寂静,只有碗盏轻碰声,叩的人心烦意乱。

平阳侯夫人垂在身旁的双手紧握成拳,有苦说不出。

香包送出去之前,她确实考虑过这一招。

成了无声无息,不成就是眼下这般。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不赌。

没想到尚芙蕖才是真正敢赌的人。

从前低估她了,居然狠心到能把肚子里的那块肉押上。所以不论选哪一个,自己都注定输。

自太后当了太后,穆氏就没如此狼狈过。

她眼底浮现血丝,望向帘后。

顺着丝丝缕缕的缝隙,能看见半挂柔软幔帐里探出柳条般的手臂,白皙的近乎透明,底下浮现的青络清晰。医官正将上面扎着的细长银针,一根根取下。

太后没有出声,只坐在那里,手边那盏茶已经凉透,一下未动。

苦药氤氲,她的脸被挡住,看不太清。

平阳侯夫人却知道。

她动怒了。

咬了咬牙,正想干脆寻只替罪羊,将今日的事情推出去。身后遽然传来一阵动静,她神色微变,想拦却还是晚了一步。

方才还哑巴似不吱声的段清淑,此刻提着衣裙挪进帘里,郑重长叩,“君子周而不比,和而不同。夫人虽是臣妾的表姨母,但做错就是做错了,臣妾万万不敢偏私。”

“没发现表姨母行径,没拦住玄玄,险些害了尚妃娘娘和王嗣,这是臣妾之过,求太后娘娘罚过。”

落地有声,大义凛然。

平阳侯夫人却是双目通红,浑身血液嗡地直冲天灵盖。

她死死盯着前面的柔弱背影,想扑上去活撕对方的心都有了。

“先回去静静心吧。”

太后终于转过视线,那双凤眸透着和少帝如出一辙的冷冽,“佛经凝神静气,清淑,你回自己宫里抄两个月吧。”

段采女似乎松了口气,叩过一礼后很快告退。

只是禁足两月……

平阳侯夫人心也跟着松了松,提起一丝期翼。

她只是这次犯糊涂,何况尚芙蕖命硬成那样,不见得有事。万一太后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饶过她呢……

“平阳侯夫人。”

这句一出,瞬间浇凉穆氏的血。

她闻声抬首,呆呆望着太后的方向。

“这些年,哀家自认待你不薄。看在已故长姐的面上,更是多有照顾。当初给你出入宫的玉牌,本意是陪哀家说说话。”

太后端起那盏凉透了的茶水,挥退想要上前换盏的陶姑姑。

碗盖拨弄碰撞出声响,平阳侯夫人一颗心几乎悬到嗓子眼,在对方平和的声调里彻底掐灭。

“既然你不明白,那从今以后玉牌便收回来吧。”

那哪里只是一块玉牌?

更是平阳侯府的殊荣!

前后只进宫一趟,就什么都没了。她回去该怎么和丈夫平阳侯解释?

七八月的天闷热无风,穆氏却像是整个人掉进冰窟里,冷的忍不住身子颤抖,“娘娘、太后娘娘……”

费力张了张口,她还想说什么,太后却视线都不偏一下。

“你也回去吧。”

“……”

暮霭沉沉,斜阳残红铺满天际。

昔日心高气傲的平阳侯夫人,像只斗败公鸡,在跨出宫门那瞬,忽地想起不久之前被她算计不得不与夫家和离的女人。

尚芙蕖的长姐。

不过一个普通市井妇人,在她手底下毫无反抗之力,是轻松就能被玩弄于鼓掌之上的弱小蝼蚁。

原本想借她这段关系,拉尚芙蕖下水。没想到她那位长姐性情刚烈至此,勘破真相后没有哭闹也没有纠缠,二话不说决绝果断地将嫁妆全都抬出门。

也是这样的天,大片艳红云霞铺在身后,染血布匹一样。

那个女人站在马车旁,面容苍白,一双眸子却黑亮有神。

和尚芙蕖极像。

她早该想到,这俩是亲姊妹,行事作风也是一样的。

再想到平阳侯府从前的待遇,穆氏不由开始懊悔。要是没去动尚娉婷,就不会招惹上尚芙蕖。

平阳侯的殊荣也就还在。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她越想心中越恨,那口堵在胸腔的恶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一把挥开车帘,穆氏将随行的侍女叫到跟前,“肖云娘最近怎么样了?”

侍女小声地回,“那个姓杜的书生,要娶她过门当正妻了。”

“呵。”平阳侯夫人冷笑一声,“还有人上赶着认别人儿子的。”

“不过,他这次复试名次不错,听说有贵人看重他,专门留在身边做事,也算是一朝得势平步青云了。”

侍女又道,“所以,他那个老娘现在抖起来了,出门墙都能被撞倒。四处逢人就说,自己儿子休妻做的对,是尚氏无福,还挡了他们家的福气。”

乡野村妇,粗鄙不堪。

平阳侯夫人不愿多听,嫌脏耳朵,“尚家那边没说什么?”

侍女摇头:“尚家那对母女只顾着忙绣坊,没搭理过。倒是杜母主动上门过,才嘲两句就被尚母一盆洗脚水泼跑了……那位尚家夫人,也是泼辣货色。”

总结一句,尚家女人都这模样。

平阳侯夫人还是嫌粗鄙,“尚氏那个孩子生下来了?”

“是,瓜熟蒂落,是个女儿。”

“既然留下孩子,想必还念着旧情。”平阳侯夫人早早打听过,对尚家女十分鄙夷,“见到杜元修飞黄腾达,也早晚会回去。再刚烈,面对泼天富贵也得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