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无垠夜幕,维港烟花璀璨绽放。密闭车厢内,黯淡无光,瞧不清彼此的神情。
祝夏神思错乱,她难以置信盯着男人,良久不吭声。
“我比他有权有势,不如来骗我,骗我吧,”贺连洲用力捏着她的下巴,声音却很轻,“让我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闻言,祝夏鬼使神差地记起了那个风雪晦暝的跨年夜,她被抵在书架上,触目是暗红色的书封。
男人咬着她的耳垂,呼吸压抑又狂热,低沉念诗:“我全部的解药是——”
“抱紧你。”
原来……他是需要她的。
*
“不是。”祝夏看着贺连洲,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我跟你分手,和宋成煜无关。”
“那是因为什么。”他目不转睛盯着她,似乎得不到答案不罢休。
祝夏不做声。
“你跟我说,我哪里惹你厌恶了。”他又道。
祝夏心脏猛然一阵绞痛,十指颤颤巍巍。
男人纹丝不动,定定看着她,等着她给出答案。
“我以前是真的很喜欢你。这是我首先要告诉你的。”
话音落下,眼眶瞬间盈满液体,泪水滑落,祝夏放慢呼吸,哽咽着继续道。
“贺连洲,我的手没有那么重要,我的命也没有那么重要。你既然知道我父母的事情,肯定也知道我七岁时大楼坍塌,长时间埋在阴冷的废墟里。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是爷爷救了我。”
“我从废墟堆一步步爬出来直到现在还活着,都是因为我爷爷,我欠他们的恩情永远还不清。”
“我不可能违背他、更不可能背叛他。我的良心也不允许。”
过去她不懂自己性子怎么会变得那么冷清。小时候父母亲说,她是盛夏到来这天出生的,以后肯定是一个明媚热烈的大姑娘。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愿与人来往,变得漠不关心,她也不知道……只是后来的某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于是她开始搜寻让自己开心的方法。她努力学习,脱离宋家,靠自己出了国,到达伦敦,这个让人感到幸福的地方。可伦敦也无法让她高兴起来。
直到,后来遇见他。
“我知道跟你谈恋爱是我任性妄为,可是我不欠你的……”
祝夏抬手想把眼泪抹掉,却有更多汹涌地落下。
她抿紧嘴唇,任由泪水肆无忌惮地掉落。
“我是骗了你,可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亏欠过你一点,我把我能给的都给你了。”
他要她的身,她给了;要她的心,她也给了。
甚至为了他,还差点丧命。
她不欠他的。
重逢以来,她不止一次说过,她不会跟他复合,也不可能跟他结婚。
明明是他一直在逼她,为什么全成了她的错;
明明她都接受了没有他的未来,为什么还要来一次次动摇她;
明明她最讨厌痛苦了,为什么要让她自己走进痛苦;
明明她都冷心冷情了,为什么要融化她这颗顽石般的心脏;
明明她不需要爱……为什么要让她明白她不是不需要爱,而是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车里听不到半点的哭腔,却有大颗大颗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祝夏眼眶滑落。
泪水沾湿了男人的手掌。
贺连洲上次看见她这么哭,是很多年前的一个深夜。
他从未见人如此哭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无处诉说,只能默默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那时候他以为她是痛经难受,才哭得厉害。可如今来看,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一阵窒息突然而至,贺连洲的心脏被什么紧紧攫住。
“关于我的过往,我没有讲,是因为没有用。”祝夏直视贺连洲,大颗眼泪滴落打在他手背,“我知道你有权势,可再多的权势对我来说都不如爷爷重要。”
跟他在一起她获得了超乎想象的快乐。
可人不一定要快乐的。不一定的……
她的眼泪像是一场潮湿夏雨,把他的心浇湿,泛起阵阵阴冷的疼痛。
贺连洲温热的大手捧起她脸,低头,薄唇贴着她脸庞,亲她的眼睛、亲她的嘴唇、亲她的鼻子、亲她面颊……烙下一个又一个潮湿的吻。似是在一点点抚平她凹凸不平的心
“祝夏。”他的声音沙哑,“我输了。”
对于你,我从头到尾都是输家。
输得彻彻底底。
祝夏眼眶湿热得厉害,眼泪像肆虐的洪水,不可遏止地从眼睛流出来,仿佛要把过去二十多年没流的泪都流完。
她再也抑制不住,抽泣出声。
祝夏也不懂自己怎么了。
跟他分手的时候,那么痛,都能不掉半颗眼泪。
可现在面对他,泪水就决堤了,汹涌澎湃的气势,像是要蛮不讲理地淹没他。
什么分开之后,希望他跟别人步入婚姻殿堂,生儿育女,都是假的。
她宁愿他死,也不要看他和别人在一起。
祝夏意识到这一点,心尖剧烈地颤抖。她藏在胸口的火苗,渐渐有了燎原之势,以势不可挡地速度蔓延开,将要把她燃烧殆尽。
但她一点也不觉恐惧。
祝夏埋进贺连洲温暖的怀里,她不要纸巾,不要手帕,非要濡湿他的衬衫,把泪水留在他身上,犹如做标记一般,幼稚地留下自己的痕迹。
良久之后,眼泪止住了。
贺连洲拥抱祝夏,无限地收紧手臂,用力得仿佛要她揉进身体里。
“我要喘不过气了。”祝夏刚刚痛哭过,眼部发红,鼻音很重,声线带着哽咽。
说完,她还装模作样咳嗽两声:“咳!咳!!”
“我该拿你怎么办。”男人的嗓音很沉很哑,同时也温柔。
他费尽心思想让她幸福,却在无形中给她施加了许多压力。
祝夏仅有的两次情绪失控都发生在贺连洲面前。
她不知道其他女孩子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是怎么样的。
但她知道,不懂得如何去爱人不是伤害对方的理由。
祝夏仰起脸来,下巴抵着贺连洲宽阔的肩膀,亲呢地蹭了蹭。
她吸吸鼻子,嗅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轻声问:“你还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