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又低头蹭掉身上沾的水珠,站在廊下等雨停。
这雨来得突然,但像是过云雨,等云消散之后就没了。
身后恰好是常记糖水铺。
许多等雨的人无事可做,便走进去要了一碗,边吃边观察天色。
孙枕眠没这个打算。
他现在在攒银子,等着之后开花铺用,能省一些是一些。
视线匆匆扫过铺子里的人,正要回头时,突然得见一熟悉的面孔。
孙枕眠一愣。
定睛看了看,关月恰好也望过来,眼底有情绪流动。
几息之后,她便起身往楼上走。
常泽当初将上下两层都买了下来,打通之后,下层做大堂,位置拥挤些,专为过往歇脚的人设立。
上层环境雅致,设有包房,是为需要安静的客人准备的。
偶尔大堂人多,也会在上面增桌。
隔得远,孙枕眠瞧不清关月眼中的意思,便抬腿走进了铺子。
楼下人已经满了,关月方才离开的位置也有人坐了过去。
“老板,楼上可还有空位?”
庄叔正在增排人手,听到问话,立马转身点头,“楼上还有位置呢,客官上去即可。今日雨未歇,客人多,呈上来的速度会慢些,还望您见谅。”
孙枕眠笑了笑,“无妨。”
说完,便抬腿上楼。
二楼宽敞,位置与位置之间有绿植隔挡,多了份隐秘的意味。
关月没在外围,而是找了间包房等他。
很快,门外就传来两声轻叩。
迎香利落地将房门打开,孙枕眠道了谢,行至关月面前,略作一礼,“关二小姐。”
关月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而后又吩咐道,“迎香,去跟小二说要两碗杏仁糊。”
“是。”
迎香依言出门,包房里边只剩两人。
孙枕眠看向对面的人,“关二小姐是特意在此处等我的?”
“何以见得?”
“堂下人多,您若是只想玩耍一番,品尝美食,不必在下面候着,早该来包房了。”
廊下避雨的人那么多,她视线偏偏落在他身上,定非偶然。
关月点点头,没跟他绕弯子,“是这样的,专门等你。”
“上次我同您说的事,您答应了?”
他说的,是合作之事。
“我想答应,因为我需要有人帮我,但我还是有些顾虑。”
关月这话不作假。
孙枕眠不过是她随手搭救的一个人,即便他有话在先,此番寻他,也是贸然。
但只有用了,才知道此人好不好用,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所以,关月还是来了。
孙枕眠微微一滞,随后轻笑,“关二小姐的顾虑我明白,但您总该给我个机会证明自己。”
“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请说。”
关月:“听闻你技艺好,养花独到,所以颇得王爷喜爱,将府中一应花种都交与你看顾了?”
“是这样的。”
“那岂不是说明园子里要种些什么,怎么布置,房间里可以摆放些什么花,你也能安排?”
关月的话指向性很明显,孙枕眠几乎是瞬间就听出了她的意思。
“您打算在花上面做文章?”
“嗯。”
孙枕眠眉头微拢,“怎么做?”
“找些扰梦的花,放在信王常常逗留的房间。”
孙枕眠颔首,还在等着下文,却见关月不再开口,难免奇怪,“就这么简单?不用再做些什么吗?”
她提的要求并不难,甚至称得上轻而易举。
只是他不明白,关月为何要这样做。
让信王休息不好、精神不济就是小打小闹而已,对她想做的事起不到任何推进作用。
“这就够了。”关月说道,“其他的,往后再看。”
后续不需要他的参与,她便不会再透露。
孙枕眠见关月面容笃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信王卧房中一般是不摆放花的,只燃香,我没有办法插手。书房倒是可以放一些夜来香。”
偶尔,信王也会宿在书房。
他垂眸兀自思索着,“其他地方……这几日,他倒是常去一个侍妾的房间。”
关月眸光一滞,眼皮敛下,并未叫他看出来,“谁?”
“一个叫玉娘的女子。”
提起玉娘,孙枕眠叹了口气,“先前我替她换过房间里的花,跟她说了几句话,她对我的态度还算不错,更换成别的,她应该不会过问。”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
别说有花卉影响,就算没有,她只怕也是夜夜失眠。
王府中侍妾众多,但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消失。
或是信王失去了折磨的兴趣,或是他看腻了,随口抛出一句话,自有下属处理掉。
唯独这个玉娘,入府许久,至今还能勾住信王的心思。
他有时候甚至都在想,玉娘到底真是被强抢进来的,还是有别的目的混进来的。
可细细思索,又觉得不该是第二种可能。
“你说的这个人,我见过。”
关月陡然抛出一句话,引得孙枕眠抬头,“关二小姐为何会见过信王府的侍妾?”
“初来盛京时,受邀去诗会,见过一次。前几日在东安湖的游船上,见了第二次。”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就是简单地陈述事实而已。
但落在孙枕眠耳朵里,却总有别样的感觉。
跟面前的人打了几次交道,他清楚关月不会无故提起一个人。
她和玉娘,怕不只是见过两面那么简单。
但关月不说,他便也不问了。
沉默之际,迎香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盘托,盘托上是两碗奶白的杏仁糊。
“怎么是你端来的?”关月问道。
“今日人多,店里人手不够,奴婢看他们辛苦,索性自己端来了。”
她将两个碗分别摆放好,“小姐,孙先生,小二说趁热吃更好,你们快尝尝。”
孙枕眠一向对甜腻的东西不怎么喜欢,但碗都摆在面前了,总是得给面子试试。
他用挖了一小勺放在嘴里,清甜味瞬间弥漫开。
倒是不腻。
他又尝了一口。
关月留心着他的神色,“如何?”
“比我先前吃过的糖水都好,”孙枕眠没有吝啬夸奖,“看来是我之前没寻到好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