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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高中的时候,有时候,李轻鹞看到骆怀铮和向思翎说话,她不会吃醋,是真的不在乎。因为喜欢骆怀铮的太多,她可气不过来,反正她们都搞不赢她。

后来骆怀铮出事,从小到大,李轻鹞从来没恨过谁。但当她看到毫发无伤的向思翎再次来上学时,她清晰感觉到一种名为仇恨的情绪。那情绪是那样的尖锐、痛苦、阴暗。或许那就是她性格转变的开始。

上周看到他们俩同学聚会凑到一起说话,李轻鹞恼怒之余,只觉得笑话,她的内心是冰凉的,也是冷酷的。

她本以为,今天在命案现场,戏剧性地看到他们俩成双结对,自己的情绪又会暴躁,可奇怪的是,此刻她的心情还算平静,平静中透着隔岸观火的无情无义。

又或者,是因为还有一个陈浦在。

平时这种情况,需要安抚女性受害者家属,陈浦一般都让她上,自己抱着胳膊在旁陪着,偶尔才帮腔几句。但今天,他一反常态,一下楼梯,就走到她前面去,高大的身子几乎把她挡住。每当她抬头,首先看到的,是他宽阔的肩膀,他的耳朵,还有耳朵上短短的黑发。

他还抢了她这个下属的活儿,一句接一句,向两名家属解释情况,既不回头和她交流,也不需要她开口。李轻鹞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心慢慢变得更静了。

她想起了昨天一开始,他问她的那个问题:

【你们过去的关系,会不会影响你对相关案件的侦查态度和判断?】

她当时回答他:【任何人和事都影响不了我的决心。】

李轻鹞感觉到,自己的心突然变得无比清明沉稳。就像原本遮住月亮的丝丝淼淼的水汽,刹那被风吹散。她离开了那些私人情绪,开始趁着陈浦讲话时,用一双刑警的眼睛,去观察眼前的三个人。

向思翎大概是刚从职场赶来,穿着套米白色镶珍珠的名牌套裙,眼眶含泪,小声哭泣,看起来情真意切。

她身旁的李美玲,情绪反应大多了,双手捧着脸,嚎啕大哭,一直在喊老公老公,没有你今后我怎么办,非常悲痛,要靠向思翎搀扶,才能站稳。母女俩如出一辙的弱柳扶风、姿色动人。

李轻鹞的目光来到第三个人身上。

与她们相比,骆怀铮显得不合时宜的沉静。他既没有哭,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保持着单手插兜站立的姿势。如果你在路上碰到,大概会以为他是一名气质不凡的商场精英。他始终跟母女俩保持一米多的距离,眼睛低垂。但当李轻鹞看向他时,那从少年时起就浓密非常的睫毛,微微一颤,慢慢抬眼,和她对上了。

李轻鹞的目光冷寂,他的眼睛里却有什么轻轻涌动。

李轻鹞平静地移开目光。

她思考着,大概,他也是从职场过来的。他什么时候和向思翎成为了朋友?又为什么会在这样重要的场合,陪她一起过来?他对罗红民的死感兴趣吗?

李轻鹞打住思绪,缓缓吐了口气,到底还是被骆怀铮这一眼,看得心头发闷。

这时,李美玲母女提出,要去看尸体,被陈浦拒绝了。一是要保护现场,二是尸体现在的情况,普通人可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至亲之人。

陈浦让母女俩跟着一起回队里,需要向她们了解情况。母女俩含泪应允。这时陈浦看向骆怀铮,向思翎见了,哽咽着说:“陈警官,他只是我一个朋友,陪我过来,和他没关系,让他先走吧。”

骆怀铮也看着陈浦,但眼角余光越过眼前这名高大俊朗的警察,落到那个纤细柔美的身影上。

那天在餐厅,看到陈浦送李轻鹞过来。虽然马君鸿断定两人不是那种关系,但骆怀铮有种奇怪的直觉,没那么简单。

两人虽然没有什么亲密言语举止,可李轻鹞在陈浦面前很放松,每一根骨头每一颗细胞都是懒洋洋的。

哪怕时隔七年,骆怀铮也感觉得出来。

因为曾经,她只有在他面前,才是这样的。

她就是这么个人,其实很难跟人亲近,可一旦亲近,就会把对方“划为己有”,用一种名叫“李轻鹞”的气场,把你拉扯住。那气场松松散散,很不经意,可又无处不在。而你会无法控制地被吸引,只想靠近再靠近。

骆怀铮定了定神,不想再多看什么,垂落目光,问:“警官,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陈浦看着眼前清俊挺拔,却略显窘迫的男人,再联想到自己背后始终沉默不语的女孩,竟有种在看苦情连续剧的感觉。连续剧的男主角哪怕坐了牢,一身破碎感,可随随便便站在那里,也是人群中最出众那个。女主角,却是他陈浦一心想要护住生怕受到伤害的人。而他,大概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背景板。最多是跟主线无关的男七号。

一股酸溜溜的情绪,就像迅速破土的嫩芽,从陈浦心底长出,它无声攀援,轻轻缠住他的心,他的肝,他的脾肺肾。然后继续往上长,轻巧狡猾,偷偷窃笑,钻进他的胸口,化作一团雾气,黏糊糊的,看不见,摸不着了。

陈浦也定了定神,正色说:“骆先生,还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四目凝视,骆怀铮一下子就看懂了陈浦眼中的未尽之语——自己是当年杀死向父的凶手,与李美玲母女关系敏感,并非无关人员,必须配合调查。

这个警察,原来什么情况都掌握了,且很聪明。

骆怀铮很淡地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一丝自嘲,他低头说:“是,警官。”

李轻鹞将这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她赞同陈浦的做法,三个人都应该带回局里询问。但当骆怀铮低着头,老老实实问陈浦,警官我可以走了吗,又老老实实答是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涌起一股酸楚。她不愿意去细想,这些年,骆怀铮是不是都用这样一副本不该属于他的面孔,去面对警官们。而现在,她竟然也成了警官中的一员了。

——

现场勘查结束了,大家坐警车回局里。陈浦刚走到车前,李轻鹞走了过来。

他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却并未在她脸上看出情绪端倪。这下陈浦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因为他搞不清,李轻鹞是真的已经不会被旧情人左右情绪呢,还是已经物极必反痛麻木了?

李轻鹞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队长,有件事需要向你请示。”

陈浦闻言,后背就往车门上一靠,单手搭上去,低头用另一只手,抹去指腹上的一点泥,说:“李警官,请放心大胆地说。”

李轻鹞笑了一下,不过那笑可半点不像从前娇俏,淡淡的,透着股什么无所谓的冷劲儿,她问:“骆怀铮和向思翎,一个是我的前男友,一个是高中同学,请问这个案子,我需要回避吗?”

“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了,早已断了关系七年,而且那时候还小,按理不需要回避。不过如果你想回避,我尊重你的意见。”

“我不想回避。”

“那就大胆朝前走。”

“我知道了,谢谢。”

陈浦转身拉开主驾车门,又瞄了眼空无一人的副驾,正斟酌着语言,李轻鹞已转身走了。

陈浦:“……”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叫住她。

那棵酸水泡大的藤蔓,早已在他胸中长成。此刻,最顶上的一根纤细枝叶,正轻轻摇曳着,散发出一抹淡得看不见的酸气,有个念头冒出心底:她现在可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男七号有什么脸凑上去讨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