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军分两路战辽疆,妙计频施奈尔忙。
易守难攻灵丘县,尸山血海断衷肠。
英雄好汉满肝胆,再用奇谋赚户邦。
多少生灵遭涂炭,双龙纵死也堪狂。
话说业速布里海镇守灵丘县,忽见一伙金国降兵,哭爹喊娘,觅子寻爷而来。里海又于为首一个汉子聊得动心,见那汉子声泪俱下,便道:“看这许多人如你所说,果真可怜,又是同族,怎能这般残忍。况且任由你等在这里呐喊,唯恐扰乱军心。我这便收为己用,也好与秦明抵敌。放你等进来不妨,只是莫再哭啼,扰乱军心。”那汉子闻言,磕头如捣蒜一般,忙不迭满口答应。
业速布里海当即传令,教放开城门。那汉子见了,起身引众入城。看看小半入得城里来,那汉子觉得势头不对,暗忖一回,便叫停步。城头上里海见状,问道:“如何不进城来?”那汉子道:“将军怎地不下城墙来迎?”业速布里海心底明白,也不装蒜,便哈哈大笑道:“你当我不知你?我却见过,你正是那会使石子的蛮子左右的副将,如今扮作俺的同族来赚城门,我怎能放的过你!本要将你等尽数骗入城中,好瓮中捉鳖,既然被你发现,便死在门前!”说了,就叫左右射箭下来。
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花项虎龚旺。当下龚旺见被识破了,忙教众人躲入门楼下,占住大门,只等大军到此。业速布里海看不见了。就叫下城墙来战。登时纷纷扬扬,围上来许多金兵。龚旺不意后退,喝一声道:“死守城门,莫教他关了。”引众来斗。当下百十来人,死死占住城门。里海大怒,教短兵相接。两边杀了一阵,见宋军不退。那龚旺一伙因乔装打扮降兵,因此既无战甲,也无兵器,赤手空拳来打。早有金兵小校横枪来斗龚旺。龚旺身手矫健,躲过两条枪,顺势夹在腋下,飞起一脚,踹翻那人。瞅见业速布里海教亲,就把手中长枪一掷,正中里海左股。业速布里海吃痛,哪敢近身?只得先退了前军,再教弓弩手围住把箭射将来。这伙宋军,因要占住城门,虽手无寸铁,却无一个逃跑,连同龚旺,纷纷被射死在城门楼下洞中。前赴后继,就把身体堆成小山,卡住城门。可怜花项虎,万箭穿身亡。有诗叹道:
辅佐英雄花项虎,常随天捷掷钢枪。
本来妙计开门户,哪晓将军死箭芒。
当下一片尸山血海,将那城门牢牢堵住,业速布里海见势不妙,急忙命令左右士兵前来清理尸体,准备关闭城门。左右众多将士正忙不迭搬运宋军尸首,忽听得城楼上传来一声惊呼,有小校道:“大批宋军已经赶到城下!”里海闻言心中一惊,深知此门难以守住,于是也顾不得其他,带领众人匆匆从东门逃走了。
远处秦明见赚开城门,心中大喜,引军杀来。来至门前,只见尸山血海,百十来人的尸身,就把大门堵住,金兵关也关不得。秦明等人在那门洞里早见了龚旺尸首,被射的两肋如猥,不似人形。张清、丁得孙两个与龚旺最亲,登时大怒,教左右搬开尸山,一发冲入城中。二人入城里看时,早不见了金军。回来报说秦明:“我兄弟二人愿死追金军,为龚旺兄弟报仇!”裴宣劝道:“将军万万不可,一来穷寇莫追,二来此地新占,须大军防守才是。”张清怒道:“此仇怎能不报?”裴宣再劝道:“这厮从东门走了,想来是去飞狐县了,那便遇着董平将军,自然降服。纵使逃脱,还有公明兄长在彼,定为兄弟报仇。”二人无奈,只得从命。秦明只得一面收拢军队,把这伙死士与龚旺一同埋葬,一面与宋江报信,不必絮繁。
再说业速布里海弃了城池,往东投飞狐县夹谷烈俊处。正行之间,忽见两肋来两队马军。里海看了认军旗,都是宋军,一面是花荣,一面是孙立。里海看罢大惊,忙教引军回马。正回身,又见两队步军,再看认军旗,还是宋军,一面是邹渊,一面是邹润。里海又吃一惊,再教刺斜里往北走,只见两队马军赶到,看那认军旗,依旧是宋军,一面是马麟,一面是燕顺。里海不敢北去,又望南来,却在路上转出一面旌旗,上书:“虎军大将董平”。旗下正是那双枪将董平,左边一个杨林相伴。业速布见四面八方受敌,哪敢匹敌?当即教众人下马投降。有刚烈的金军闻言,喝道:“俺生是大金的人,死是大金的鬼。怎能投降南蛮子?”业速布里海劝道:“汉人有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等只是诈降,待到时机成熟,可里应外合,一举荡平宋军。”那些军卒闻言,这才下马受降。
董平见状,谓杨林笑道:“军师果然神机妙算,我等埋伏一夜,也算大有收获。”杨林道:“这伙人既然投降,便引入营里安顿。”于是一众好汉就把业速布里海一队金兵分批次看押,都回本寨。到寨下,朱武引其余将领迎着,都入大帐里来。
众将纷纷坐定,上首董平,一旁朱武,左右众将都在。当下朱武问道:“当时探马报说:‘有金兵援军从西面到此。’我意定是灵丘守将败逃而来。不知将军胜了几合?”董平道:“军师妙算,只是不曾争斗,这伙人马见了俺的旗帜,当即下马受降,也不容俺动手,确是无趣。”朱武道:“既如此,这伙人我自有用处。”董平便问何用。朱武道:“到时你只把冷脸甩开,听俺的言语便是。”董平颔首。说了,教两个小校押业速布里海到大帐内。那业速布里海见这般景象,忙来磕头,口喊:“将军,饶小人一命。”董平一脸冷峻,怒目圆睁,拍案道:“你等戕我大宋军民,杀我手足兄弟,怎能饶你?”业速布里海闻言,吓得抖若筛糠,急切来赔罪。朱武见了,心中暗喜:“却是可用计了。”便道:“你若要活命,却也不难,教你等人马都投效于我,换了我宋军衣物器械,赚开飞狐县城门,也让你做个将军,如何?”业速布里海闻言大喜,便道:“小人定当唯命是从。”朱武便教都归花荣一部。花荣得令,带了下去。
众英雄见走了降将,都来问询,孙立道:“我看这人不似忠良,怎能轻信?”朱武道:“将军勿忧,你等只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孙立等听了大喜。是夜,朱武教花荣引着业速布里海到城下叫门。城上守将听得,忙入城来报知夹谷烈俊。这个夹谷烈俊正是夹谷烈英胞弟,与兄长长相一般无二,最善使一双短戟。当下夹谷烈俊听了报说,笑道:“业速布这厮不镇守灵丘,却来俺的城池叫门,其中必有蹊跷。”于是上城门来见了。城下业速布里海使个心眼,就用金人言语道:“我被宋军所擒,叫俺来赚开城门。还望将军救一救则个。”夹谷烈俊亦用金人言语回道:“你既然这般说,我怎能救你?”里海道:“今夜暂且作罢,明日我再来叫门,你就佯装开门,却在两侧埋伏兵马,到时一阵冲杀,必能大胜。”烈俊闻言大喜,乃从之。
那边花荣听不懂他二人的言语,就来问如何,里海答道:“他说夜里看不清来人,恐是佯装,教我等明日白天再来。”花荣只好作罢,引军回来与董平、朱武等人说了。朱武道:“正合我意。”于是次日天明,依旧是花荣引军,却未带业速布里海,独自一人到城下叫门。城上看了,便叫开门。只听三通鼓响,大门敞开,涌出一队金兵,为首正是夹谷烈俊。夹谷烈俊手搦两把短戟,喝一声道:“你的计谋早被俺看穿,还不下马受降?”花荣大惊,回马便走。却见左右许多人马涌出,正是埋伏的军士。花荣不管不顾,横一条枪,从刺斜里杀将出去,却把大军人马留在这里。夹谷烈俊大笑道:“兀那厮甚小李广的蛮子,为了逃命,自家兵马都不顾了。”说了挥大军,三面赶上来厮杀。都不一刻,只听对阵里都是金人言语,哭爹喊娘,觅子寻爷。乱阵里寻一个牙将道:“你等都是甚人?”那牙将哭道:“俺们都是业速布里海的麾下。”夹谷烈俊大惊,才知上当,忙教左右止住厮杀。
二人正说之间,忽有小校来报:“宋军从涞水东渡,绕道北门厮杀,守军已然把持不住,求将军增援。”夹谷烈俊恍然大悟,才道:“中宋军调虎离山之计了!”忙引众将回马穿城,望北门去。看看到了北门,就见一面认军旗,正是杨林、鲍旭的人马在攻城。城下杨林见夹谷烈俊已到北门,急忙鸣金收兵。夹谷烈俊见状,恼羞成怒,哪肯放过?当即开了城门来追。正追不过一二里地,又有探马来报:“那甚么小李广花荣的,又引军杀回南门来了!”夹谷烈俊这才明白,又中了声东击西之计。当下见状,自知回马已不能坚守,只得引军退回蔚州去了。原来朱武使了个连环计,教这伙金人南辕北辙,被耍的团团转。有诗赞道:
调虎离山浑不知,击南声北晓才迟。
神机朱武奇谋展,妙计连珠是军师。
当下花荣不费吹灰之力,取了飞狐县。便来请董平、朱武等人到城内安顿。众人都赞朱武计谋高远。董平一面放榜安民,一面与宋江报捷。又把业速布里海绑缚了,遣邹渊、邹润先行,一同交付宋江处置。邹渊、邹润领命去了。
且说邹渊、邹润叔侄俩领了书信,又点起了十个排头兵,四十个土兵。就把业速布里海带上囚车,一发往北宋江处去。行至半路,见大路边一片林子,林中却冒着炊烟。邹渊心下生疑,对邹润说道:“这林子好生奇怪,莫不是有强人埋伏?我等还是小心为妙。”邹润认理。十二条汉子手提朴刀,小心翼翼而去,四十人护持囚车左右。一行人走的与林子近了,忽听得一声呼哨,只见道路两旁杀出一伙响马,约有二三百人。为首的一人,身长八尺,燕颔虎须,手持一把大刀,拦住去路。此人乃是广陵周遭的强人,姓武,没个名字,只因在家排行老七,本地人都唤他做武七,有个绰号叫卷土虫。他带领喽啰们在此设伏,专门打劫过往行人。武七大声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邹渊怒喝:“大胆贼人,敢拦官军去路!识相的快快让开,否则休怪刀剑无情!”武七哈哈大笑:“你这几个鸟人,也配称官军?纵使金兵辽将,宋皇天子,俺照样劫他。”说罢,挥舞大刀,向邹渊扑来。邹润见势不妙,连忙上前迎战。两人刀来枪往,打得难解难分。
看看斗了许多时,邹渊邹润两个正要取胜,只听看那武七忽地跳出圈子,发声喊道:“小的们给我上!”左右许多人马便往邹渊邹润杀来。十二个人死命护住囚车,后面四十人各自赶上,便围着囚车结阵厮杀。此时车内业速布里海道:“放我出来厮杀!”邹渊邹润那肯信他的言语?只顾与响马厮杀。只是看看那轮红日渐渐西下,叔侄二人杀得劳累。二人回身看时,周遭兵卒都死尽了。二人便知逃脱不得,只有死命来斗。却被众响马乱抢槊死在路边。邹家好汉当年勇,难逃身死尸成双。后人有诗叹道:
邹家一对龙,义气最多浓。
叔侄同心意,英雄爱逞凶。
行时征恶敌,有胆亮寒锋。
生死亦相伴,遭难并体重。
武七见死了邹渊邹润,就来搜刮尸体,只在二人身上搜了些许银两出来。武七啐一口道:“都说大宋繁华,都是有钱人,却这点儿钱财,不够塞牙缝的。”说罢,扫兴要走。只听囚车里业速布里海道:“好汉,且放我出来,我与你好的。”武七听了,来至囚车前。打量一番业速布里海,面露疑惑,问道:“你是何人?有何好处给我?”业速布里海微微一笑,说道:“我乃金国贵族,只要好汉放我回去,赏赐定然丰厚。”武七一听,心中一动。然心中暗忖:“这厮若骗我怎地?”便来问道:“你如何保证所言不假?”业速布里海连忙单手掏怀,说一声道:“你且来看。”武七当即近身来看。有分教:好汉惨死好汉手,将军再逃将军命。不知业速布里海要取何物,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