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子越从涂家老宅回去就生了场大病,高烧不断,背上的伤口发炎,膝盖冻伤,红肿严重。
私人医生每天来给他做检查,交代医嘱,除了白莹熙,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秦婉在照顾他。
秦婉照顾人总是耐心和气,一天到晚围着他转也没有表现出半点怨言。对此涂家的人都看在眼里,白莹熙更是为此欣慰不已。
起初涂子越犯浑,将秦婉端来的粥打倒在她的身上,对她冷嘲热讽,故意绊倒秦婉让她摔伤……
对于这些,秦婉统统不与他计较,甚至一如既往地体贴照顾他。
久而久之,涂子越也不大好再刁难她。
白莹熙几乎是第一时间发现涂子越的变化,不由得为两人感到高兴。
她对秦婉道,“你照顾子越尽心尽力,大家有目共睹,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子越好他不会看不见,现在他在事业上遭遇这么大的打击难免意志消沉,脾气不好,只能求你多担待。”
她还说,“这世上的妻子都想留住丈夫的心,婉婉,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子越会明白你的好,也会把心交给你。”
秦婉认真听着,没有异议。
白莹熙作为母亲一定希望自己儿子一切顺利,家庭美满幸福,这应该也是绝大多数父母的心愿。
她嫁来涂家,白莹熙对她十分爱护,主要因为她是涂子越的妻子。她得到的慈爱并不是假的,因此她应当让白莹熙安心,尽到做儿媳的本分。
她承诺白莹熙,“子越是我的丈夫,无论他的心在哪里,我都会照顾好他。”
人生有度,好在适度。
于秦婉而言,发泄对涂子越的怨恨也应点到为止。
她毕竟是涂家的儿媳,虽然涂子越逃过一劫但也算遭了报应,她若死揪着不放,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没必要犯糊涂。
或许就像白莹熙说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所以涂子越终究是动容了。
“秦婉是个温柔的人”,涂子越越来越认可这件事。
秦婉的温柔是具象的,体现在她美丽柔和的脸上,体现在她平和的声音里,体现在她不厌其烦的耐心里,体现在她有条不紊的一举一动里。
涂子越想起他的兄弟说秦婉温柔貌美,他很有福气;亲戚们说秦婉大方得体,心思敏捷,会是个不折不扣的贤内助;白莹熙也曾经说过,秦婉这样明事理,对他又体贴周到,只要他收敛些坏脾气,他们就会过得幸福美满,事业自然而然也就越来越好。
秦婉是个很好的人。
她或许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人。
但涂子越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秦婉。
他喜欢的是能和他有共同语言的人,能理解他和他玩在一起的人,他喜欢机灵活泼的女孩儿,而秦婉如同大家所认为的那样,乖巧懂事,大方得体,甚至是循规蹈矩,古板无趣。
如果没有联姻,他或许永远不可能对秦婉感兴趣,他相信秦婉也一样,他们不是彼此想要的人生搭档。
时间回到和秦婉见面之前。
白莹熙告诉涂子越秦婉会成为他的妻子,那时候他是直言拒绝的。
涂彦山因此训斥了他。秦家在咸城的地位举重若轻,和秦家联姻是为了涂家能够在咸城开拓市场,说白了他的婚姻他做不了主。
作为涂家的一份子,为秦家的事业做贡献是他应该做的,不管他愿不愿意。
他大哥也是一样的,大哥也是联姻。
可他和大哥又是不一样的。
涂彦山对大哥从来严厉苛刻,对他却百般宠溺。
他小时候还曾沾沾自喜,爸妈爱他比爱大哥多,他们总是对大哥鸡蛋里挑骨头,对他却是有求必应。
长大了才知道,爸妈对大哥的严厉是因为他们将大哥视做涂家家主的接班人培养,而他,他们说只希望他能轻松快乐地度过一生。
他们没有想过要给他和大哥竞争的机会。
他大学毕业和朋友合伙创立了自己的公司,没有接受涂彦山的任何帮助,呕心沥血将他的公司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大做强,成为云城无人不知的星际领航,在商界取得自己的一隅立足之地。
固然无形中也借了涂家的势,可他也真真切切付出了无数的心血才取得了这样的成就。
他以为涂彦山会因此对他刮目相看,会因此看重他。
可他太天真了。
事实是,涂彦山从没想过将资源分给他一些,从没想过要重视他栽培他,他们无论如何都会将重心放在培养了近三十年的接班人身上,就像这次一样,哪怕废了他也不肯多分出一丝精力给他。
按理说大哥的婚姻是为大哥的事业铺路,那他的婚姻至少应该为他的事业铺路,可涂彦山选择了咸城秦家,为拓涂家的宏图,为大哥的事业铺路。
为了涂家。
可凭什么他牺牲自己的婚姻却是为别人铺路?
涂子越因此打心底里排斥这段婚姻,以及这段婚姻的另一主人公秦婉。
“婉婉?”
他看着秦婉忽然近似含情脉脉的一声唤令秦婉给他喂水的手颤了颤。
“什么?”
秦婉对上他的眼睛,心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也立刻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怎么,是不是水太烫?”
“不是,秦婉。”
涂子越迟疑地握住秦婉的手,“你喜欢我吗,秦婉?”
秦婉认真看着他,试图看出他的意图,看对上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睛她似乎有所了然。
涂子越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有着傲人的外貌,神秘莫测的气质,和一双擅于表达情感的眼睛,他在外面那么受女人欢迎不是没有理由。
可他现在这样对她,是什么意思?
“不怎么喜欢。”
秦婉看着他平静道。
涂子越愣了愣,“那你何必对我事事躬亲,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这是我作为妻子应该做的,我希望你可以快点好起来。”
涂子越微微蹙眉,似乎不大理解她。
“我之前对你不好,你记恨我吗?”
秦婉将手中的碗放在一边的移动方桌上,平和地看着他,“怎么问这些?”
他却又问,“你生我气吗?”
涂子越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却并不能从上面看出一丝一毫的心虚和藏匿的愤恨。她总是这么温温柔柔的,通情达理,体贴备至,看起来没有脾气。
可只要是个人都有各种情绪,她这样,究竟是真的宽容大度,还是太能忍?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好好的,有什么可气,更谈不上记恨。况且,我不喜欢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你也应该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商场如战场,又输就有赢,客观看待浮沉,休养生息,不怕没有机会东山再起。”
涂子越听着这话不免佩服秦婉,她这表现,不仅是宽容大方,还体贴入微。看不出“忍”的痕迹。
“在见到我之前,你有想过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秦婉顿了顿,仍旧平静地说,“一个花名在外,四处留情却很有魄力的男人。”
“有魄力?”
“对,妈在我们还没见面就跟我说过你创立的公司没有依靠家里,能让一家公司几年间就在云城屹立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除了非凡的能力,还需要超凡的勇气和魄力。”
她知道他不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知道他很有才能,可她并不图谋他些什么,所以这一切与她关系并不大。
涂子越看着她,似乎充满了求知欲。
“所以嫁给我你心甘情愿吗?”
“当然心甘情愿。”
不情愿的事她不会轻易答应,答应了也会力求改变,嫁给他,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过不情愿。
她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
涂子越不由得看着她陷入沉思。如果秦婉的话不是自相矛盾,那她就是一个对待事物极理智冷静的人,甚至,是一个无比冷漠的人,可这样的人散发的温柔却不作假。
她大概不仅宽容大度,还一定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这样的她,只要对她做得不要太过分,但凡对她好,她就会记在心上,知恩图报 ……
她是他想的那样吗?
那曾经的事,可以抹去吗……
涂子越问了很多问题,可秦婉除了回答他,一个问题也没问。
她没那么多问题可问,比起从外界获得答案,她似乎习惯了自己做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