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劳烦结账!”和风唤来粥铺老板,信手于枝意和随身携带的包裹中翻拣几下,取出一方古砚,置于桌面:“此物权作抵偿。”语罢,他身姿倜傥地扬长而去。
“不是!”枝意和看着他一通操作,无语地瘪了瘪嘴,抓起盘中最后一个包子,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我说大哥!怎的变成了我请客了!我这么穷,你们不觉得过意不去吗?”
枝意和衡量着自己现下的处境,跟着他们,或许能暂时安全些,还有允府几十口人的下落,也许能从他们身上寻到些蛛丝马迹。
于是她加快步伐,紧追不舍。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哎!你们这是去哪儿啊?走那么快干嘛啊!哎呦!刚吃饱,跑的我饭都要吐出来了。”
枝意和赶上和风,正准备进一步打探,话语未落,和风忽地一把握住她手臂,将她迅速拉至街道内侧。因动作过急,枝意和脚步踉跄,几乎跌落在旁的水果摊前。
和风一手抵着她的额头,一手揪住了她的腰间的束带,力道之猛,差点将枝意和整个人悬空提起。
在这瞬息间,几个孩童在他们身旁嬉戏追逐着打闹跑过,枝意和抚胸喘息,嬉笑着说:“多谢和大哥!多谢!多谢”
和风扯住枝意和的辫子,漫不经心地问:“现在可想起什么没有?”
枝意和微微一笑,尴尬之意在眉宇间轻轻闪过,温顺地摇了摇头。
“那,,还是送你去见你父亲吧。”和风拽着枝意和的辫子就要走。
“啊啊啊啊啊~等等等!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枝意和双手捧头,声音提高了几分。
和风依旧揪着她的辫子,耐心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随园往西八九里处,有座废弃的张仙庙,庙内壁画描绘的是仙子手持弓箭射向天狗,这是阿般的父亲临终之际,留给他的话。”
枝意和顿了下,隐忍着不满说:“我们去看过几次,一无所获,不过他爹既然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提及此事,必然有其深意!”
一名侍卫疑惑道:“随园?不是在几年前的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了吗?”
“确实如此!那附近……有什么……张仙庙?”另一个人附和着。
“张仙庙不是求子的嘛!与言氏有何瓜葛?”
“求子……”和风若有所思:“昭定九年,太子侧妃先于太子妃怀上身孕,言氏求子心切,于是在皇城外一背山面水之地,修建了座‘送子观音’庙。”
“您说的是‘露岩寺’?”
和风点点头。
“哦!这我倒是有所耳闻,露岩寺最着名的便是那‘一柱擎天’的撑天柱,据说,凡抚摸过那柱子的妇人,皆能孕育男儿!”
“切!不过是迷信罢了。”枝意和轻嗤一声,眼波中流露出不屑。
“你还真别不信!我姨母就是久无所出,摸过撑天柱后,一举诞下麟儿的!”
“一~举~诞~下~麟儿~的~”枝意和模仿着那人的腔调,阴阳怪气地复述。
“去张仙庙。”和风一声令下,众人即刻恢复庄重之态。
一声声清脆的铃铛声传来,仿佛是自家马车特有的旋律,枝意和喜出望外地回首,却只见一匹骏马甩着光滑如缎的鬃毛向他们疾奔而来。
它在和风面前停下,优雅而从容,鼻中呼出的白雾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用它那湿润的鼻尖蹭了蹭和风的手。
只见和风左脚一蹬,身体随即轻盈地一跃,右手顺势抓住马鞍前的皮带,左腿跨过马背,几乎是同时,右腿已稳稳落在马镫上,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枝意和双手掩口,眼中闪烁着仰慕之光:“哇!好man哦~”
和风垂睫,语气中含有几许傲慢与悠闲:“你跑着去?”
枝意和一时语塞,旋即紧握他的衣角,楚楚可怜地仰头望向他。
和风摇头叹息,弯下腰,掌心向上,朝枝意和伸出手。
枝意和毫不犹豫握住他的手,好像他只是稍稍一用力,便将枝意和稳稳地拉上马背。
枝意和坐定,和风轻拍了下马颈,一夹马腹,骏马如箭矢般向城外疾驰而去。
这毕竟是枝意和第一次骑马,马背的颠簸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闭着眼睛,紧紧贴着和风,反手死死抓住他的腰带。
“顺应马的步伐,调整自己的身体。”和风的声音伴着呼啸而过的风声一同传入她的耳朵。
枝意和缓缓睁开眼,风儿带着自由的味道,拂过她的脸庞,心中的紧张逐渐被欢愉取代。
“呀吼!”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田野的清新。
和风从后面环抱住枝意和,将手臂形成一个保护的弧度,环绕着她的腰际。
枝意和的长发在风中舞动,他的脑袋换了几次方向,最终,他只好将下巴放在她的肩窝处,以免她的头发吹到他的眼睛、嘴巴里。
突如其来的亲密,令枝意和心跳瞬间失序,她扭了扭脖颈,寻找平衡。
“别动。”和风声音低沉,下颌压的更紧了些。
枝意和全身僵硬,好不容易挨到了张仙庙。
他们是最晚抵达的,其他人已经对庙宇内外进行了细致的探查。
和风纵身一跃便下了马,步入庙中查看。
枝意和犹豫了好久,随着一声沉闷的“嘭”地一声,她以一种令她眩晕的方式,和大地完成了不情愿的拥抱。
大腿内侧因摩擦而感到瘙痒与疼痛,枝意和一瘸一拐地朝众人走去。
庙中的杂草们似乎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竞赛,争先恐后地向上生长,它们的茎叶交织,形成了一片片错综复杂的绿海。有的草甚至高过了她的头顶。
若不是来过这里,恐怕难以办认这里曾有过一处寺庙,岁月的尘埃和茂盛的绿意将其深深掩藏。青藤缠绕着斑驳的石墙,鸟鸣和虫吟成了这里唯一的诵经声。
枝意和拨开杂草,枝叶发出沙沙的细语,她艰难地沿着布满青苔的石阶往里走,那些尖锐的叶尖触碰到她裸露的肌肤,瞬间留下一道道鲜艳的红肿。
“你进来做什么?”和风目光冷峻地瞥见她,语气中透露着不快。
“我怎么不能进来!我比你们都熟悉这里好不好!”枝意和毫不示弱地回答。
和风眉头紧锁,转身继续用剑在佛像周围敲击,寻找线索。
枝意和心知他们找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漫不经心的将香炉中的香灰倒出来,取出帕子擦了擦,拿在手中,随后仿效他们,对着供桌敲了敲。
梁柱上的彩绘褪色严重,但仍隐约透露着龙腾凤舞的昔日辉煌,枝意和沿着这幅褪色的画卷,步入后院,那里古木参天,枝桠间缠绕着不知岁月的藤蔓。
“咦!这里好大一棵榕树!”有人站在她身后惊呼。
“榕树?庙宇中怎么会种榕树?”另一人疑惑地走近。
枝意和好奇地问:“庙宇中种植榕树又有何不妥?”
“榕树易招鬼神,民间相传,它是不祥之树,有言道:‘榕树不容人’。”
“还有这说法!”枝意和捂住嘴,有些吃惊。
“鎏金兽首?”和风取过枝意和手中的香炉,细细观察。
“金的?值钱嘛?先说清楚啊!这可是我先拿到的!”
眼看枝意和要去抢香炉,和风将香炉高举过头,枝意和蹦跶了几下,最终也只得忿忿地撅着嘴,倚靠在门边。
“鎏金虽非珍宝,然而此间破败庙宇,居然也陈设有如此精致的香炉,实属古怪!”
“不错!一送子庙,竟会反常地种有榕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