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身体好了很多,已经能在院子里来回走动了,但是不宜出远门。
舒云与子悠备了厚礼到青柳巷医馆。
顾郎中夫妇出门迎接,阳光下子悠看见顾郎中嘴角一片红肿,像是被人打伤的,碍于人多也不便问。
进屋后顾郎中交代了陆行后续护理需要注意之处。
子悠问到顾郎中脸上受伤的原因,她的夫人甚是无奈的叹气,欲语被顾郎中制止。
顾郎中只说自己眼花,不慎摔了一跤。
子悠看出明显是被人打的伤,顾郎中不愿意说,想必是另有隐情。
送舒云回府后,子悠又带觅樱返回顾郎中处。
顾郎中见她去而又返,吃惊的问:“陆小姐,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子悠郑重其事道:“顾大夫,您救了我爹爹一命,我们陆家欠您恩情,若您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来,我们陆家一定会尽全力相助。”
顾郎中低下头,颇有隐藏不愿透露的意思:“我这里一切都好,并无不妥,先前陆大人已经付了十倍的诊金了,今日陆夫人与小姐你又备厚礼亲自答谢,我和娘子很是感你们的情,陆小姐你莫要再客气。”
子悠看他不肯说,正要再劝。
此时她的妻子从后堂出来:“老头子,我们外乡人无权无势,陆家公子是做大官的,说不定能帮到我们,你就说于陆小姐听听。”
顾郎中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们本是江夏人,家中开医馆诊病,日子倒也过得殷实,八年前,四岁的独女上街不甚和家人走失,我们夫妻两个关了医馆,散尽了钱财,四处寻找,还是无音信。”
“两年前江夏的官府抓到一个人贩子,交代出我家小莲,被卖到了金陵,我们夫妻两个找遍金陵所有勾栏妓院,总算是找到了,老鸨开口要三千两才能赎回小莲,我们回江夏借遍亲朋好友,才凑到两千两给老鸨,老鸨只是答应暂且不让小莲接客”。
顾郎中夫妇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我们夫妻俩就在金陵开起医馆,前日才是凑到这三千两。”
他的夫人很是感慨:“还是感念陆大人慷慨,不然这银两要凑到何年何月。”
顾郎中亦点点头,接着道:“我们正要去赎人,哪知老鸨放话,我家小莲已被太保大人的三公子买下,这月初八就要接进府里做妾,太保三公子家里已经有了一位正室夫人,九位姨娘,可怜我的孩子只有十二岁。”夫妻两个又是好一顿呜咽,子悠听的眉头紧皱。
顾郎中接着道:“老鸨那里也求过了,她说现在无论多少银两都不行了,她已经收了三公子的银钱,小莲只能算是暂住在她那里,求她也没用,要求去求三公子。”
她夫人接着他的话:“我和老头子去三公子府上,家奴是连门都不让进。我们在门口等了好半天,眼看着三公子坐轿子出来,半路拦了轿子求情,没想到他理都不理,赶我们走,他手下还打伤了老头子。”郎中夫人哭的梨花带雨。
子悠气极了,顿时手捏作一个拳头,她从袖口抽出手绢给郎中夫人擦干眼泪,说道:“我回去与兄长商量,我兄长虽说品阶不高,可在朝中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相必那太保家的三公子会给他这个薄面,你们且安心等等,莫要再鲁莽行事,吃了亏。”
郎中夫妇千恩万谢送子悠出门。
子悠用过晚饭,就过去东院将此事告知哥哥嫂嫂:“哥哥,你能不能找太保大人说说情,让他们放了小莲,毕竟顾郎中对爹爹有救命之恩。”
陆霄眉头皱了皱:“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与太保府上并无交情,不好去开这个口啊。”
子悠看哥哥似有担忧,很是激动:“哥哥,你想想办法,此事或许对我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却事关小莲的一生,我们大不了多花点银钱。”
陆霄板起脸来斥责她道:“此事只是举手之劳,你说的倒轻巧,你知道对方是谁吗?太保大人的公子,太保大人是皇后的亲哥哥,素闻这太保三公子骄奢淫逸,霸道蛮横,太保大人又极为宠爱这个儿子。别说我去求情,岳父大人去说都不一定有用。”
“那可如何是好?”子悠有些难过。
“妹妹,我知你向来不愿欠别人人情,可此事我们也无能为力,你休要再管。太保府有钱有势,说不定小莲嫁过去比跟着她爹娘还要享福,此事就到此吧,明日你去回了顾郎中夫妇,让他们安心在京城住下,我们陆家会照看他们的。”
子悠见哥哥如此说,只能无可奈何的告辞了。
第二日她穿了一身男装领着觅樱来到太保府上,想拜见一下三公子。
谁知看门的不容分说,把她们撵走。
回家路上,子悠甚觉憋闷,拉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
正瞧到元宝在一个小巷子里与一个乞丐模样的男子说话,说完他给了乞丐一点银两。
旁边有个瞎眼的乞丐老太也带着孙女乞讨,元宝本已经走过去了,又返回给了老奶奶一些碎银子。
子悠朝他喊:“元宝。”
元宝回头:“这么巧啊,念念,又见面了。”
子悠和觅樱下了马车,命车夫在此处休息等着她,她领了觅樱去见元宝。
元宝见他一身男装,好奇多看了一眼,子悠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出门嘛,还是男装比较自在。”
她问元宝:“有没有空啊,一起走一走。”
元宝回答:“好啊。”
穿过这条巷子就到了江边,风吹的江边柳树叶子哗哗作响,接近晌午,太阳晒的水面银光闪闪。
元宝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子,朝着江水扔过去,打起了浮漂。
他看出子悠兴致不高,问道:“念念,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子悠长舒了一口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元宝嘴角微微一扬,甩甩胳膊又把手中的小石子丢进水里:“想不到你一个闺阁小姐,除了儿女情长,还能心怀民生。”
子悠感慨:“边疆大旱加之匪患,流民遍地,上位者又任人唯亲,欺压百姓。。。”
元宝感到很惊讶,他想不到一个柔弱的闺中女子,竟也有这般忧国忧民的情怀。
他说:“天下四分五裂,各国为谋一己私利又生出谋权叛乱之内战,百姓民不聊生,唯有天下一统,政权规一,天下不再有战争,百姓才能安其居,乐其业。”
子悠感慨道:“政权归一,何其之难。南景、北昭百年混战也难分伯仲。思及古人,秦之一统,耗时十年,远交近攻、合纵连横看似为始皇帝一人之功,实则自孝公始,商君变法,民以殷富,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附,百年之基业,方起高楼。”
元宝赞成的点点头:“如今天下一分为三,西有宁国,偏僻荒芜,又甘愿做小伏低,对他国进贡联姻,倒也自得安宁。南景虽富庶,北昭兵马却更强,听闻北昭的使团近日也在京中,商讨停战之事,北昭你可有所了解?”
“我乃一介女流,政事不通,实在不敢大言不惭的评说。”子悠道。
“我们不是出谋划策的将军,也不是朝堂弄权的臣子,只做朋友之间闲聊罢了。”元宝道。
子悠缓缓开口:“我也是随爹爹出去,听各地掌柜们说的,北昭掌权者为鲜卑人,对汉文化不通,而北昭国民以汉人居多,文化不通,政令不疏。再有,北昭都城偏北地寒,六月风雪,风沙长期,恶劣的气候,农户难耕种,商户难贸易,距离中原甚远,着实不便。”
子悠看元宝望着自己,连忙说道:“让你见笑了,这都是朝廷该操心的,与我们平头百姓有何关系,说点高兴的吧。”
元宝察觉到子悠今天似乎不太开心,问道:“你今日颇多感慨,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子悠笑笑道:“没事,我见到你给乞丐婆婆施舍,想不到你表面浪荡不羁,实则还是一副热心肠。”
元宝扶了扶后脑勺:“如果可以,我也想做个乐善好施的江湖游侠。”
子悠望了他一眼:“其实什么身份并不重要,我祖父在世时曾定下规矩,边境的铺子每年要取十分之一的收益来接济因天灾战乱而流离失所的难民,这许多年也救济了不少人,举一人之力做善事,不如举众人之力做善事,你说呢?”
元宝若有所思:“你说的对,所谓大隐隐于市嘛。若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
子悠转身告辞:“今日就此别过了,若我哪天有事,一定会去找你这位大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