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
斜阳泼洒,照出院子里一片火红晶莹。
陈清音正在教胡绵绵读书。
小家伙已经三岁半了,之前因为生病,大字不识。
幸好现在开始学,一切都不晚。
胡绵绵却对学习没什么兴趣。
不管什么书,拿过来让小家伙翻一遍,所有内容自动记在脑子里。
琳琅带着上菜丫鬟,捧着喷香的菜肴入内。
彼时,胡绵绵正在倒着背《滕王阁序》。
陈清音听的诧异:“绵绵,你何时学会的这篇古文?”
“刚刚吖,娘亲读了一遍,我就会啦。”小家伙说的轻松。
却让陈清音更为震惊。
她的女儿病好以后,莫非变成了神童?
胡绵绵闻到了香气,顿时被吸引走了目光。
“吖!是烧鸡!”她睁圆了水灵灵的黑眼睛。
方才学习时还一脸平静,这会小脸上写满了渴望!
摆在桌子上的那盘烧鸡,被烤的滋滋冒油,透着金黄的酱香味。
胡绵绵哒哒走到桌子边,小手扒着桌沿,一眨不眨地盯着。
“烧鸡,你认识我不,我叫胡绵绵~”
听着小家伙的童言童语,陈清音噗嗤一声笑了。
胡绵绵伸出小手:“我们握个手叭,做个好朋友。”
她们狐族还保存着狩猎的本能,胡绵绵知道,要降低猎物的警惕心!
还不等她伸出小手,就被琳琅一把捉住。
“小小姐,用膳之前,要擦手呢。”
胡绵绵一脸不愉快:“那你快点喔,别让我朋友等急了。”
好不容易让琳琅给她擦了手又洗了脸,胡绵绵已经迫不及待地,嘿咻嘿咻爬上椅子。
自己系上蓝金花布围兜,左右小手一边拿一根筷子。
“娘亲,饭饭,绵绵饿饿~”小家伙眼巴巴地看着陈清音。
陈清音本想给胡绵绵再挑两本书,看看女儿是不是真的能过目不忘。
听见小家伙的声音,她笑着放下书籍:“好,娘亲来了,开饭吧。”
看出来胡绵绵想吃烧鸡,陈清音便让琳琅将整只鸡切分一下。
最后,送到小家伙面前的,是已经分好的鸡肉。
条理清晰,滑嫩喷香。
不争气的口水顺着小家伙的嘴角流下。
“娘亲,你也吃。”胡绵绵很讲道理,最好吃的鸡腿,要分一根给娘亲。
陈清音笑着接下来:“绵绵乖。”
小家伙大快朵颐。
鸡肉,吃掉。
鸡腿,也吃掉。
鸡屁股,扔掉!
就在这时,外头丫鬟来报:“将军回来了。”
胡绵绵噘嘴,讨厌的渣爹又来打扰她和娘亲清净。
陈清音起身去迎接,胡允深踏着黑靴入内。
“夫君今日怎么有空回来了?”
胡允深态度极好,严肃中透着些许温和:“好久没陪你和绵绵用膳,故而今日抽出时间来,好好陪你们娘俩。”
他眼底划过一抹心虚。
云燕听说儿子荣儿被记在胡老爷膝下,还成了庶出,跟他大闹一通。
门都不让他进了。
陈清音极为高兴:“琳琅,快去添副碗筷。”
胡允深洗了手,坐去胡绵绵身旁。
他笑问:“绵绵,父亲回来陪你用膳,你是不是很高兴?”
小家伙鼓着粉腮,一双水眸不善地盯着他。
那两只油乎乎的小手,还默默地捂住了自己堆满鸡肉的饭碗。
胡允深一愣。
这孩子还护食?
陈清音忙解释:“绵绵喜欢吃鸡肉,夫君别介意。”
胡允深摆摆手:“没什么,喜欢吃,就多吃点。”
可心里却大为嫌弃。
自己的女儿胡绵绵,出身虽然尊贵,可半点都比不上云燕所生的若笙。
不仅小小年纪知书达理,而且只比绵绵小一个月,如今却已经能出口成章。
《三字经》、《千字文》倒背如流,不在话下。
胡绵绵这个痴傻的孩子,像个未教化的小野兽,怎么跟他的若笙比?
胡允深便没再理会胡绵绵。
许是看出丈夫对女儿的冷漠,陈清音主动道:“绵绵,给你爹爹夹菜。”
胡绵绵不愿意。
可她不想拒绝陈清音。
于是,小家伙非常大方地,从桌子上捡起她原本不吃的鸡屁股,放进胡允深碗里。
还有她刚刚啃剩的鸡骨头。
胡允深:……
陈清音宠溺的嗔了一声:“绵绵,吃过的怎么能给你爹爹呢?”
胡绵绵声音软糯,充满天真,也十分理直气壮。
“鸡屁股,能次。”
陈清音不舍得训斥女儿,怀有歉意地看着胡允深。
“夫君,绵绵她……”
“罢了!反正我也没什么胃口。”胡允深直接放下了筷子。
他喝了口茶,就说:“清音,听母亲说,你准备了三百两,要给梁夫人和她女儿布置院落?”
陈清音点点头:“夫君也觉得不够吗?”
“够是够了,但总觉得缺少一点心意,”胡允深看着她,“我记得你库房里,不是有一套太上湖石做的文房四宝吗?还曾被大书法家收藏的那一套,不如拿出来送给她。”
陈清音一愣:“什么?”
胡允深语气温和:“梁夫人是个文雅的女子,听说读过不少书,当初差点去考我朝女官呢,你拿太上湖石给她做见面礼,她肯定很喜欢。”
陈清音的笑容淡了下来:“夫君,你是不是忘了,那套文房四宝的藏品,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我当然记得,怎会忘记,”胡允深说的十分坦然,“正因为如此,你将这个藏品送给她,她才能知道我们对她的重视,也不枉她丈夫舍命救我,对不对?”
云燕跟他闹脾气,他怎么说也要拿出点贵重的东西,来让她开心。
陈清音望着丈夫,心头好像落了一片白雪,分外冰凉。
这还是她印象中那个处处体贴、为她着想的夫君吗?
胡绵绵嘟囔道:“你自己的恩你自己报,去拿你娘的东西吖,不要抢我娘亲的,那是外祖母留给她哒。”
胡允深重重拍案。
“陈清音!这个女儿你还管不管?如此没规矩,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胡绵绵“哇”的一声,被他吓哭了一般,扑去陈清音怀里。
“娘亲,绵绵说错了嘛?”小家伙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着。
陈清音护着女儿,语气也跟着强硬起来:“夫君,绵绵哪里说错了?你明知道那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你还要我送给别人。”
胡允深训斥:“你目光怎么如此短浅,虽然是送给梁夫人,可东西不还是在胡府吗,有什么区别?”
陈清音皱眉:“夫君无需再说,我绝不会送这副礼。”
胡允深:“清音,你以前温柔大度,现在是怎么了?哎,随你吧!”
他拂袖离去,走到门口,他想,陈清音一定会追上来道歉,并且挽留他的。
因为成婚多年,她一直如此。
陈清音是个大家闺秀,没有那么多逆反心理,只要稍稍给点压力,她就会要求自己贤良淑德。
可这一次,陈清音竟没有追上去。
胡允深在门外,不由得疑惑回头。
陈清音正在哄胡绵绵,心疼地给小家伙擦眼泪。
“你看看你,小脸都哭花了。”陈清音说着,去将帕子沾湿。
她转过身去洗帕子时,胡绵绵看向胡允深。
小家伙舔了一下嘴角的酱汁,眯眸一笑,那模样,哪有半分哭泣的意思,反而充满狡黠!
胡允深顿觉这个女儿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许是脑袋还没恢复好。
胡允深面色铁青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