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回中京市的高铁里乘客寥寥。
几人坐在座位上,静默无言,只有西门埋头整理自己拍的几张案发现场的照片。
刑事摄影师拍照有非常严格的原则要求:先整体,后局部,视角要从上往下,要360度的呈现案发现场的一切。
最开始参加刑案鉴识摄影培训的时候,负责授课的老师说过一句话,“我们唯一的工作目的,就是凝止时间,让一切在镜头下冻结。”
张伟的死状、那句被新墙灰隐藏住的话、接受问询的相关人员的容貌…..
一张张照片依次从西门的眼前掠过,蓦地,他的手停住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后,他将照片递给隔了一条走道的许青禾,“这张是王乐给我的,十二年前他在杨敏的跳楼现场,后来有人寄了这张照片给他。”
许青禾伸出右手接过边缘已然泛黄的照片。
从拍照角度看,摄影师显然当时隐身在围观的群众当中。
虽然隔着距离,但从杨敏弯曲的背,以及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可以看出,她正深陷无尽的痛苦之中。
“ 真是人言可畏。” 许青禾小声说道。
真正动手杀死张伟的,正是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王梅。
王梅体型比一般女人高大些,力气也很大。
常年从事缝纫工作,使她在操作精细动作的时候得心应手。
至于为什么剥掉张伟下半张脸的皮肤,并塞回到嘴里,王梅的解释是这样的:
“读高中的时候,我对他说过,「你要是再这么乱造谣,小心我撕烂你的嘴」,所以,我只是做了当初答应他的事而已。”
“那为什么又塞回去?”
“「自食其果」的意思。”
此时,高铁车厢前端的喇叭里传来机械女声的报站声:乘客您好,本站到达溧水县,请下车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一名推着小推车的乘务员慢慢走了进来,小推车摇摇晃晃,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咳咳咳!”陈顺清了清嗓子。
“各位,我刚刚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王梅会对杨捷这么的顺从?她们两个已经好多年没见了吧?重新恢复联系也就不过这几个月的事,她怎么会愿意冒这样大的风险?”
“对!其实我也有这个疑问。” 西门放下手里的照片,附和道。
随后两人同时一脸期待地转向许青禾。
“王梅大学的时候短暂交往过一个男友,两个月后就分手了。之后一直单身….. 直到遇到葛宇。”
沉吟片刻后,许青禾开口道。
“说实在的,她和葛宇…… 可一点火花都看不出来。” 陈顺小声嘀咕道。
“是不是中年人的爱情都是这样的?不会再像学生时代那样充满激情,反而会更细水长流一些?”
“可是「细水长流」不代表「一潭死水」啊!”
“你们刚刚的问题,我确实想过,答案只能有一个,王梅和杨捷曾是一对情侣,而王梅至今还爱着杨捷。”
“啊?” 车厢里传来众人惊诧的叫声。
“不会吧?”
“这…..”
只有周诚面色如常,他看向许青禾,“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喜欢一个人的样子是藏不住的,” 许青禾回答,“每次提到高中时光,提到杨捷,王梅的脸就像会发光一样,声音也不自觉地温柔起来。尤其是声线的变化,这一点不会错,人只有提起自己深爱的人才会这样。”
“这样!我就说,有一次她们两个刚好在警局碰上,一句话也没说,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了。按道理两个人刚加了微信,至少该点个头啊!”
陈顺恍然大悟道,“看来是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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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杨捷的时候,她正准备出发去机场。
“杨捷,你涉嫌杀人,被捕了。” 王乐的声音铿锵有力。
出乎意料的是,杨捷的脸上只有短暂的惊讶,随之而来的居然是一抹微笑,“如果没有那几名中京市来的警员,你们是不是永远也不知道真相?”
“杨捷!” 王乐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知道在同一时刻,自己的亲妹妹正被人告知同样的消息。
逮捕亲妹妹的任务被他安排给了其他同事,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对自己宠爱了三十多年的妹妹说出那句「你被捕了。」
“从我妹妹死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打算让张伟活下去。” 说话的时候,杨捷薄薄的嘴唇上下翕动,茶色的发丝轻轻垂了下来。
“我不否认人是复杂的,最坏的人也有温情的一面。这一次回来,我最惊讶的就是张伟的口碑居然那么好。”
说着,杨捷发出一声轻笑,“扶助孤寡老人?倒是没想到他是这么懂感恩的人。”
“过去的事就不能让它过去吗?”
“不能!” 杨捷用力甩了一下胳膊,手铐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除非我妹能从床上站起来,除非她能变成从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