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声“沙沙”的声响。
黑色的扫帚依次扫过房间的各个角落,握住手柄的是一只骨节突出,修长的男人的手。
空气里渐渐浮起微尘,夏目微微皱起眉头,他是一个有轻微洁癖的人,但就算回家后第一时间换上拖鞋,地板上总还是会有灰尘。
中京市虽说是江南城市,但每年的春天却很有北方气候的特点:大风,干燥。
沙发上铺着的黄色毛巾毯不知何时歪掉了,一部分直接拖到了地上。
夏目把拖到地上的毯巾用扫帚轻轻推回到了沙发底下,随后又伸手扯平毯巾。
“铛-铛-铛~” 一个浅灰色的东西“咕噜噜”从沙发底下滚了出来,一直滚到夏目脚边才停下。
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扫过夏目的脸庞,他咧嘴笑了一下,弯腰捡起那只灰色的东西,玩味似的端详了许久。
随即“啪”的一声将那东西丢进墙角的垃圾桶。
这是一间位于老旧小区的二居室,装修风格至少是十年前的了,砖红色的地板斑斑驳驳。
不过,这已经是夏目目前所能负担的最好的房子了。
辞了医院的工作到现在已经快三年了,他的积蓄早已花光。
冰箱里放着从网上买来的廉价面包,一根三十厘米的面包是夏目一周的早餐,插头此时正孤零零地蜷在地上,为了省钱,冬天的时候,他一向拔掉电源线。
沙发旁放着一张歪歪扭扭的小桌子,上面有一台银色笔记本电脑。
此时屏幕上正滚动刚结束电影的演职员名单,伴随着悠扬的结束曲。
当初辞掉医院的工作的时候夏目是瞒着家里的,但父亲还是很快得知了消息。
“你辞职了?”
低沉的嗓音显然在尽力压抑内心的怒火。
“是的。”
“那你打算靠什么养活自己?捡垃圾?你除了会我让你学的东西,还会什么?我告诉你家里是不会给你一分钱的,你妈那边我也会看着!”
父亲一连串抛出好几个问题,语气震怒。
“别担心,我不需要你们给钱。”
“哦?那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也快三十的人了吧?怎么还看不清现实?你真以为演员是谁都可以当的?别做梦了!”
父亲的严声苛责让夏目想起高考结束后,自己那被篡改的高考志愿。
原本他的第一志愿是首都传媒大学的戏剧表演专业。
谁料想却被父亲偷偷改成了本地的一所医科大学。
“你以后就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 父亲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你是我儿子,我会给你铺好路,你只要按照……”
“可我不想学医!” 十八岁的少年因为愤怒脸涨的通红,呼吸声沉重。
“小目……” 向来疼爱儿子的母亲不忍地握住夏目的手。
“你不要管他!都是你惯的!你看看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父亲的声音如平地一声惊雷,母子二人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
晚饭前父亲从单位带回一个红色快递件。
快递信封撕开的一瞬间,夏目的心仿佛掉进了冰窖,明明是七月流火的盛夏,他却浑身颤抖,手脚冰凉。
信封里是本地一所医学院硕博连读专业的录取通知书。
而原本他期待的是一份蓝色封面的录取通知书。
他在网上查过信息,自己的分数足够。
***
夏目看了眼重新恢复整洁的公寓,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蓦地,他看到了放在门口的纸箱子,那是昨天搬回来的猫砂,天气很快就会热起来,要想办法遮掩住气味才行。
不过,好在这套公寓虽然装修简陋,但居然有一个地下室。
这让他的行动变得更加隐秘起来,要知道,现在整个中京市都找不到一百个带地下室的公寓……
此时电影的尾声音乐早已播放完毕,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时间显示电脑此时是待机状态。
夏目懒懒地合上电脑,穿上放在沙发上的黑色防风外套,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依旧是那家不起眼的石锅拌饭小饭馆,对方总是在下午四点左右出现。
“您吃点什么?” 系着围裙的老板娘站在收银台前问。
“香肠石锅拌饭。”
“在这边吃还是带走?”
“在这里吃。” 停顿了一会,夏目补充道,“麻烦少放点酱,谢谢。”
随后,他转身走到了最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
附近小学传来悠扬的上课铃声,意味着当天最后的一节课开始了,时间应该是三点四十五分。
热气腾腾的石锅拌饭很快就被端了上来,白米饭上整齐地摆放着各式蔬菜,最上面铺了一颗溏心蛋。
夏目拿起勺子在鸡蛋的中央用力戳了下去,金黄色的蛋液一下子流了出来。
不知从何时起,他喜欢上了这种破坏感。
饭吃到一半,几名食客互相推搡着进来,伴随着嘈杂的方言,夏目抬起头,假装不经意地瞥了几人一眼。
果然,她今天准时出现了。
浓黑色直长发,颜色黑的很不自然,显然是用染色剂染出来的。
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眼镜,眉毛被同样漆黑的刘海遮住;
过于薄的嘴唇却被涂上了鲜艳的玫红色,使人几乎不得不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脸上最大的缺陷。
夏目用视线的余光继续往下瞥,没错,胸围很丰满,身材圆润,紧身短皮夹克,下身是深色牛仔裤和一双黑色马丁靴。
身材很符合要求,跟她很像……
脸嘛,确实有缺陷,除了过薄的嘴唇,下颌骨也过于宽大。
不过这些对于夏目来说都是小问题,至于恢复时间,医院里通常会跟病人讲至少需要半年。
但对夏目来说不需要那么久,最多四周。
他没那么好的耐心,毕竟新鲜感这东西,贵在新鲜。
“铃铃铃~”
身后传来一阵电话响声。
黑发女人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匆匆走到了餐厅外面,背对着夏目讲起了电话。
餐厅的门是开着的,女人讲话的内容源源不断地传入夏目的耳朵。
他用勺子胡乱地翻着碗里的米饭和各种配菜,心烦意躁。
这声音实在过于尖锐刺耳,吵得他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