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吧。”
少年轻轻揉了下少女的青丝,眼眸中,满是心疼。
本就消瘦的身形,此刻看上去更是消瘦了很多,这阵子来,她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心里承受着多大的悲痛········
少女抬起了头脑袋。
虽满是血丝,可仍旧清亮,比这阵子任何一天都要清亮。
“瘦了······”
少女张张嘴,千言万语,当汇聚到喉咙的时候,仅仅也只是道出了这两个字罢了。
“你也瘦了。”
少年把她搀扶起来,眸子,再向后面那一道道身影扫去,嘴角咧开,直接笑了出来。
他轻轻吸了口气。
“都瘦了。”
少年道。
“师父,等回到神仙里,可得请咱们好好吃一顿。”李泰揉着肚子嚷嚷道:“这段日子,可真的是把肚子里的油,全都刮完了。”
李泰变了,变化很大。
原本就已开始抽身子,而到了此刻,几乎和之前那个胖乎乎的尊贵皇子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瘦了。
自然也黑了。
吐谷浑的阳光,即便是入了冬也有些让人受不住。
“保准管够。”少年高呼一声,他朝众人皆是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公孙幽离身上的时候,望着眼前着束发劲装少女,劲装少女也正望着他,长剑,清风,明艳·········
少年觉得,天底下,或许再也寻不到这么一幅画面了。
“走啦。”
“回家。”
“就不要在这里,给李公添麻烦了。”
少年想要直接把少女丢到马背上,少女咬了下嘴角,她轻轻在少年的胳膊上拧了一下,而后跳跃着,轻松的冲进了大营。
当再出来的时候,胯下骏马,已是在嘶鸣了。
所有人,都取来了自己的战马。
和尚道士,儒学民家,少年少女,趁着桑榆未晚,扬起了马鞭,抬起了头颅,好似要追逐太阳一般,朝着东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只有笑声,于风中飘扬。
张楚走了。
李靖自然同意。
这一战,李靖很清楚,自己亏待了他们太多,而少年却帮了自己很多很多,到了这最后一战,若是还让少年冲锋,便是李靖都不愿意。
该回去了。
该回去了。
该回去了。
长安还有人在等着他们,陛下,皇后,房公,百姓········
李靖也已不打算派人向长安送信了,就算是信再快,能快过少年少女们的心?就算是信写的再详细,能比得上少年少女勒马于长安城前,道一句:回来啦!?
“真好啊。”
“真好。”
李靖已不知这是自己发出过的第几次感慨了。
“清风,长剑,战旗,戎马,长枪·······”
“少年少女心······”
“怕是也只有山之清风,与山之明月,能够与之媲美美好了吧。”
“不,不,不,少年有清风,少女有明月,少年有豪气,少女有侠胆········”
“真好,真好!!!”
李靖长叹。
“药师,那边还在打仗呐,猴崽子们还在流血呐,这话说的········”
“啧!”
“不过,好听,别说,也就在这个时候,我老程真的羡慕你们读过书的人。”
程咬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李靖身后,他也是一改往日之粗狂,望着那一道道驰骋着的背影,声音轻柔,目光中更是有暖意。
李靖嘿了一声,不搭理程咬金这话,只顾到:“老程啊,我是真的羡慕啊。”
“便是我年轻时,嘿·······我想起了和红拂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程咬金捂住了脸颊:“酸,酸,药师,什么时候你也能说出来这么酸的话了。”
李靖哈哈一笑,转过身,望着已陷入巨大混乱的伏埃城。
城墙上,已经有大唐的旗帜矗立。
“走吧。”
李靖深吸口气,舒展了下双臂:“该结束了。”
“就在今日了。”
“对了,老程,你怎么不跟着一起走?”
“担心处默?”
程咬金闻言,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处默?现在处默还用我老程担心吗?”
“我就是觉得,和这群娃娃一起回去,画面好像有点,不协调。”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程咬金这话说的是很诚心的。
少年少女,如草长莺飞,一切都是新鲜的,都是鲜嫩的,混进去自己这么个老斑鸠,算什么?
他相信,太上皇,孔夫子他们,定也不会和他们一同赶回长安。
这一路的风,这一路的光,这一路的朝阳和落日,只有在他们的肩膀上萦绕,身体上跳动,眼眸中闪耀·······
他们,老了。
“也是。”李靖想想确实是这个理,便不再多说,大踏步走下了指挥台。
伏埃城,最后一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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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融死没死。
伏埃城屠没屠。
吐谷浑还在不在。
这些都和张楚没关系了。
刚察城前。
张楚放慢了速度,仿佛害怕惊扰了别人的清梦一样。
城,还是那个城。
周围景色,似乎什么也都没有变。
就算有些地方,稍稍露出了不和谐的改变,可当经历过这个冬天,等到来年草长莺飞的时候,一切就都又一样了。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在刚察城的东边,出现了一圈坟地。
坟地很大。
似乎一眼都望不到边。
坟地很新,看得出来应该是刚刚才修建完成的。
坟地也很静,连一块匾,一块碑都没有。
温破贼下马了。
京兆六府的将士们,也都默默的翻身下马。
温破贼在前,其余人在后,于坟地前,长叩了三个头。
所有人的瞳孔都有些发红,但在风中,泪花皆被吹散,温破贼揉了揉眼角,重新翻身上马后,朝张楚道:“将军,走吧。”
“不再说说话了?”张楚斜了他一眼。
温破贼‘嘿’了一声:“还说个屁,老子都帮他们报仇了,还想咋着?都是男人,婆婆妈妈的,老子心里烦。”
张楚哈哈一笑,一甩缰绳,继续朝东冲了下去。
只是,来时,恨不得要冲到第一个的温破贼,身影渐渐地不见了,最后,落在了所有人的最后。
或许,他心里也想要把这千里转战的过程,说给这里的魂魄听吧。
也或许是一道道呼唤,一道道送别之音太重,重到了这个独臂年轻人,连挥动马鞭的力气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