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裴行俭和孔惠元分别朝三个方向嚷嚷了一遍后,便迫不及待的撤回了田间地头。
耕田大军已经往前开拔,他们三个人的曲辕犁却还停在地头,这让三人心里都起了焦急之色。
不过,也就在三人离去后,人群中,起了些许的嘈杂。
其中声音最大的,自然就是国子监的六学子弟。
不论是国子学学子也好,还是说太学,四门学等其他五门学子也罢,望着广袤田地间耕地的场景,可以说是都齐齐挥了下袖子。
有辱斯文!!!
这在他们看来,真真的乃是有辱斯文!!!
开什么玩笑!!!
自己是什么?自己可是读书人,自己可是手捧圣贤书,要进天子堂的读书人。
让他们去参与农耕?让他们去扶犁?
怎么可能!!!
自古以来,他们就没有听说过读书人参与农耕的事情。
当然,若是让自己写篇文章,或者写些诗词来赞扬农耕,他们非常乐意,可让自己亲自下场,几乎所有人,都后退一步。
他们今后可是进士!
这·······
不登大雅之堂!!!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更何况,今日,他们还特意穿上了儒衫。又宽又臃肿的袍子,又长又飘扬的袖摆,又正又夺目的发冠。
此等装扮,这是何等的高雅?而且,他们所着衣物,本来也就不适合农耕。站在外面的道路上,都有灰尘落在身上让他们不喜,若是走进田地,岂不是,瞬间便灰头土脸?
“夫子,看来这一次,咱们来错了,民学魁首这是给咱们下了个套啊,说是讲课,却是想要把我等当成畜生使唤。”
学子中有不满的声音响起。
“是啊夫子,耕地本应是耕牛的活,我们若是上去牵引,岂不就是成为了畜生?如此之事,有辱斯文,更对不起圣贤也!”
“秦川伯产业深入黔首,可却为了节省些许租赁耕牛之花销,设计引诱咱们去出苦力,这般心思,其心可诛!”
“·········”
不少学子也都开始嚷嚷了。
他们出身于贵胄,自幼便是双手不知阳春水,大多更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自是都不客气。
虞世南,盖文达等一众夫子,也望向了孔颖达。
孔颖达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众多学子前,指着乌泱泱之耕地人群,沉声道:“他们,在耕地!”
说罢,转过头,双眸,一一扫过叫嚷不满的众多学子,又加重了几分:“他们!!!在耕地!!!”
孔颖达一甩袖子,声音骤然提高:“太上皇耕得,魏王耕得,秦川伯耕得,何太医耕得,官吏耕得,民学学子耕得,难道,你们就耕不得?”
“哼!天大的笑话!!!”
“你们出身,有谁比不得上魏王?你们才华,有谁比得上秦川伯?你们家产,有谁能比得上太上皇?你们为天下的贡献,有谁能比得上这些耕田者随便一人?”
孔颖达神情,无比认真,看着他们的眼睛,双眸中也多有失望。
儒学不如民学,这一点他到现在也是不认的,孔颖达,虞世南和盖文达等一众大儒,其实心底大多也都只是觉得,民学在他们擅长的地方上,胜过了儒学罢了,儒学仍有出众之处,儒学仍是天下显学!
尽管他们要海纳百川,可八百年儒尊的骄傲,他们心底还是有的。
可是现在,孔颖达突然觉得,似乎,儒学,已是远远落后于民学之下了。
不说其他,民学学子和儒学学子已是有天壤之别也。
国子监学子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谁也都无法回答孔颖达的话,不由纷纷垂下了脑袋。
周遭百姓也都是静静望着这一幕,静静望着这群身着宽大儒衫的读书人。
孔颖达深吸口气。
“开坛第一课,本应是民学之珍宝,民学魁首却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若是因为区区劳累,便作壁上观,嘲笑他人,这,便是连井底之蛙,都比不上了!”
“所有孺子听令!”
“尽去儒衫,随老夫,一同前往耕田!!!”
此言落下,众人哗然。
便是虞世南和盖文达也都是慌忙拉住了孔颖达胳膊,这个决定,多少是有些疯狂的。
儒学,礼为基础,一言一行,更是讲究。
可,孔颖达竟如此行径,这在他们往常的目光看来,是和莽夫可以划上等号的。
但,孔颖达意已彻底决了。
之前,若说他心底还抱有一丝丝的希望,觉得儒学这杆大旗,不会那么容易倒下,可是现在,他确是灌顶般的大悟了。
若是再不改变,这天下,岂还有儒门立锥之地?
众目睽睽之下,儒衫尽去,便是腰间所挂着的,代表君子之礼的佩剑,也被孔颖达摔在了地上。
儒衫下,乃是白衣内衫,孔颖达把多余的内衫都塞进了腰带之间,然后,从儒衫上取来几根带子,在腰间狠狠栓了几圈,然后,撸起袖子,大踏步朝还堆积着的曲辕犁走去了。
“颖达!!!”
虞世南和盖文达见此,哪里还敢耽搁,同样,纷纷褪去儒衫,紧随于后。
这········
诸多其他夫子和学子目瞪口呆,一时不能适应,难以置信。
有辱·······斯文·······
不过,国子监六百多人,自是有同行者,沉默片刻后,便有夫子,学子,有样学样,纷纷褪下了身上儒衫,跟上了孔颖达那坚决的背影。
当然,也有纠结,彷徨,踌躇,亦或者坚决不动者,越是有三四成。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到儒生,脱下这一身儒衫。”李淳风嘿嘿一笑,他倒是没有太多的顾虑,就算身着紫色天师袍,但,轻松带着玄都观的道士便走了进去。
玄空念了一声佛号,率领佛门子弟,从另一个方向,走向了堆积着的曲辕犁。
其实,对于耕田,不论是道门子弟还是说佛门子弟,都是比儒生更容易接受的。
毕竟,不论是道士还是和尚,都不像大多国子监儒生一样,身份尊贵的不能躬身,再怎么说,不论是天师也好,还是说主持高僧也罢,几乎都是从小道士小和尚升上去的。
既然有这一步,自就少不了挑水,砍柴,耕田,种地,扫地这些杂事杂活了。
更别说,今天,不论是道家也好,佛门也罢,跟着来的都是年轻人。
望着三家从不同方向汇聚而去,李世民掀开了车帘,亦是走了下来。
“朕,已是好久没有正经耕过田了。”
“今日,趁着春风,凑凑热闹,倒是可以活动活动筋骨。”
李世民笑着说道。
不过声音刚落下,房玄龄便焦急道:“陛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