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洵在沙漠负责某个基地的保卫任务,因为进入了保密阶段,任何消息都递不进去。
等到霍骁回到部队,都还没能将这件事告诉他。
师兰接到霍骁电话下午要回来的时候,老早就去大院外面等着他。
出来没多久就飘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的。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空中的雪花,它们却像精灵一般从她手边溜走,偶尔一两片停留在手中,也很快融化消失无踪。
霍骁到的时候神情格外平静,走路的步子都像尺子量过一般标准,不知情的外人根本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
师兰却知道他眼底全是浓浓的悲伤,身子僵硬,反应迟钝。
扯着嘴角对她笑了笑,比哭还难看。
一向注重仪表的人,连扣子扣错了都没发现。
脸上的胡茬已经冒出了青黑的一小截。
师兰主动走过去,什么话都没说,只脱去手套,用暖融融的手抓住他冰凉的手指,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用自己的温度一点点捂着他。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家,霍骁才突然松懈下来,坐在椅子上胳膊抱着师兰的腰,头埋进她的怀里。
就像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小鸡崽躲进鸡妈妈的翅膀下一般。
师兰回抱他,虚虚揽着他的肩膀,能感受到他的抽搐和颤动。
她知道,他在哭。
这人,连流眼泪都是无声的。
师兰知道他对赵涵的感情,那是宁愿他自己顶锅被误会,被赶出家门送到别人家里,也要护着的弟弟。
师兰也清楚,霍骁只是想给年幼无知的赵涵撑起一小片天空,不想让他小小年纪就跟自己一样失去母亲的爱。
他第一次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是在赵磊家里,来之不易的感情让他从小就知道珍惜。
当意外因素进入,可能破坏这祥和的气氛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用自己来抵挡这个意外因子,维护他想要的幸福。
他离开了赵家,但是因为他的离开,赵家依旧还能回到幸福的状态,赵涵也没有跟父母产生嫌隙,依旧是被疼爱的孩子。
他就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值得的。
缺爱的人一旦得到温暖,就会不顾一切去维护它。
哪怕是牺牲自己也未尝不可。
哭泣和眼泪有时候也是一种宣泄,霍骁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年幼无助的时刻。
一样的难过。
不同的是,那时候他无助地站在原地,只等着政府的人发善心将他带回去。
现在却有人把他抱进怀里,用体温来温暖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骁才从师兰的怀里抬起头来。
“好饿,我想吃酸汤面,你做给我吃好不好?”他带着鼻音跟师兰说。
师兰哪有不应的,也不嫌弃就捧着他的脸,温柔地亲去残存的泪水,“等着,马上就好。”
霍骁发泄了一通情绪,这才稍微冷静下来,抬头看了看镜子,才察觉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有多邋遢。
屋里的炉子烧着取暖,上头放着烧水壶,热水一直都有,他干脆翻了睡衣出来,兑了热水好好洗了一遍。
胡茬也刮得干干净净。
等师兰做好酸汤面条,还炒了一盘肉丝出来,他已经收拾妥当,恢复成了原先那个利落的霍副团。
师兰小声跟他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
说乔月舒扮演女主,入戏太深把自己都给演哭了。
讲她给活动室画墙画,得到了一致好评,还有几个嫂子问能不能给她们家里的墙也画画。
连她这几天吃了什么都事无巨细地说给他听。
一人用心讲,一人认真聆听,偶尔插上一两句话,颇有种岁月静好的舒适感。
师兰知道,霍骁正在努力让自己忽视悲伤带来的影响,将情绪藏进心底。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破天荒的将自己脱了个干净。
还把师兰也给剥光。
像个护食的大熊一样,把她搂在怀里,两人无阻隔地互相分享热度,感受着皮肤和皮肤的贴近。
这种感觉很奇妙。
霍骁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本能让他如此。
但他从中得到了极大的安全感。
好暖和。
他闭上了眼进入梦乡,几天以来第一次没有做噩梦。
*
元宵过后,省城出版社的陈总编托人给师兰带来不少他搜集的资料。
随之而来的,还有师兰的连环画实体书十本。
首印3000册,定价0.35元每本。
对于普遍只印一两千册的其他同类书籍来说,这个数据已经能称为好看。
市面上页数少的连环画,最便宜的才八分钱一本呢!
同时他还催促,让师兰尽快准备下一版。
师兰看了信,猜测市场反响可能还不错。
毕竟赛道不同——在无数红色故事中,她的主人公竟然是一个孩子,还是个平凡的孩子。
发生的事也就在大家身边。
这无疑让她针对的读者群体——小学生,能够完美代入主人公视角。
在这个基本没有机会出远门的时代,它满足了大家的冒险精神,符合小孩与生俱来的对未知的好奇。
可以跟着主角一起,探索着未知的世界,这样的诱惑哪个小朋友能拒绝呢?
拿到的十本样书,师兰没有留,开学后全部放到了学校,每个班两本,作为公共读物。
当下学生们的课外阅读积累十分匮乏,就算家庭条件好的,也大都不舍得给孩子买一本与学习无关的连环画。
这十本连环画放到班级里很快就引起了轰动,大家都争前恐后想要先看。
连环画本身就够抓人眼球了,更特殊的是,这本书的作者是他们的老师!
大家热情高涨,纷纷排队等着借回家看。
丁琳手气比较好,报了名要借书之后抽到了第一个,当天就可以拿回家。
但是需要保证不能损坏书本。
她用爸爸看完的报纸,给连环画包了个书皮。
只是在看到虎妞被人贩子各种欺骗的时候,她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自己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可惜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心思细密的她将这件事告诉了爸妈。
丁营长却没当回事,他笑了笑说,“很可能这只是一种错觉,我有时候去一个新的地方,明明没来过却也会有熟悉的感觉。”
起初他本想瞒着女儿是被领养的事,可惜带她回家的时候,她已经好几岁了。
家属院的人也都看在眼里,根本就瞒不住。
索性就跟女儿说她是走丢被自己捡回来的。
实际上他猜测事实是这孩子被丢弃了。
捡到的时候奄奄一息,烧得厉害,他还去当地的公安局报了案,如果有人找,早就能找到了。
但是几年下来从来没人联系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