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级……嘛……”
一道数百米的裂缝将整个街区完全撕开,商场和居民区的大楼朝着两边坍塌,大半都沦陷入地面之下,坍塌的钢筋水泥直至此刻也在宛如瀑布般缓缓倾泻。
整个地面都在微微晃动,裂缝黝黑,至少超过几百米,这样的裂缝在这个城市到处都是,简直就像是整座城市都被建立在了一个巨大的巢穴之上。
此刻巢穴里的生物只是轻轻的动了起来,就让地上的一切陷入毁灭。
海斗此刻就蹲在一栋半沉入地面的大楼顶端,以他的跳跃力和攀爬能力,要爬到这么高的地方不成问题。
他歪着头,微微向裂缝深处看去,有些反胃。
他从小就喜欢会当凌绝顶的感觉,似乎是所有多动症小孩的共同点,只要看到高的地方就忍不住想要爬上去。小时候他爬上过家里的衣柜,学校的围栏,甚至爬过建筑工地的塔吊,当然每一次都少不了一顿批评和毒打。
此刻反胃当然不是因为恐高,而是因为那裂缝中的生物。
无数细密的利齿缓缓蠕动,简直像是海葵的嘴巴,整个都变成了尖锐无比的利刃,这些利刃又如同巨蛇的鳞片般缓缓移动,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这只天灾级的嘴巴,还是仅仅是它的表皮。
正因为它的移动,尖锐的利齿不断划过,导致地上的一切大片大片的沉入地底,被碾压粉碎,甚至就连海斗此刻踩着的大楼也在缓缓下沉,1楼到3楼的位置已经被利齿完全撕碎,碎屑顺着巨大身躯之间的缝隙继续下落,真不知这地下到底有多深。
前一天人们还在满心欢喜的准备年货,看着电视,包着饺子,闲来无事打打麻将,聊聊家常,出门就是海晏河清,高楼林立,一副世界和平的景象。
可谁能想到,就在他们脚踩的地底之下,居然蛰伏着这样一只,只是翻个身就能将整个城市摧毁的庞然大物。
在朝着远方望去,这是刚刚那株巨型藤蔓坍塌而下的废墟,原本挡下了战机轰炸的红球已经彻底熄灭,将一整个街区压得坍塌。
刚刚Lethe释放双重起源驱动必杀的瞬间他也有所察觉,几乎可以肯定,这里就是这场战斗最主要的战团。
作为一个优秀的假面骑士,在人民需要的时候,当然应该挺身而出,主动参团。
但他并没有急着去和揍了自己两次的Lethe会面,而是略带深意的瞟了身后的诺丁一眼。
“我听到了呼救声,往这边。”
他朝着诺丁招招手,就去往了城区最中心的方向。
“圣纹协会的命令,不允许你单独参与战斗。”诺丁还在后面狂追,他训练有素,可海斗到底是S级的数值怪,敏捷的像是山里灵活的狗,三下五除二就将他甩在了身后。
“救救我!”
诺丁追逐着海斗消失的方向,可他的步子却是微微一滞,从高速的移动中瞬间停下来。
有人在求救,稚嫩的声音显然还是小孩。
对他来说当然是完成命令最优先,这也是神首艾尔多利亚多次交代过他的事情,始终要以圣纹协会的命令为一切,不需要自己做出判断。
可他的身体依然停下了,简直像是宛若石化的内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死死的揪住他的心脏。
“呜呜呜……”
娇小的女孩背靠着半截坍塌的墙壁,捂着嘴,小声抽泣着,纯白的长裙间满是灰尘污渍。
大片大片的玛娜眷属从废墟下的阴影间缓缓爬出,花苞状的结构衍生出数十只触手,宛如蜈蚣的千足般诡异地拖动着身体。
花苞一颤一颤,微微开合,露出花瓣内部细密的獠牙。
玛娜眷属没有眼睛,没有视力,却能感知到物体的热源,类似于热成像的效果,因此就算女孩已经拼命躲藏起来,也是无济于事。
一条条触手缓慢的攀向她身后的墙壁,玩味的略过她的发丝,像是逐渐收拢的渔网那样。将整个墙壁连同女孩缓缓罩住。
“救……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女孩的声音颤抖着,身躯不断摇晃。
“轰!”
墙壁被猛地撞碎,诺丁宛如神君猛将,将靠近的两只玛娜眷属瞬间打成肉泥。
几道触手再度狠狠抽来,包围过来的玛娜眷属不下20只,刚刚还只是缓慢推进,现在却已经全速冲向这里。
诺丁急于救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变身。
他撑起右臂,两道触手狠狠抽下,让他整个人都身躯一颤,坚实的手臂被打的皮开肉绽。
就算只是玛娜眷属,各项数据也已经相当于接近A级的圣纹者,在不变身的状态下很难应付。
又是一根触手从后方袭来,玛娜眷属们似乎有着被人为操控的智慧,果断的舍弃了女孩,转而全部进攻战力最强的诺丁。
触手猛的刺进他的腰部,带出一道暗色的血花。
但诺丁却毫无反应,他有着触觉,也知道自己受了伤,但没有痛觉,就算是清醒着把他大卸八块,他也不会感受到丝毫痛苦。
他猛地拿出金银交织的圣纹驱动器,用力按在腰间,银色的腰带瞬间沿着驱动器两侧将他的腰部牢牢绑住。
“Unicorn.”(独角兽)
纯白的石板被猛的插入圣纹驱动器的凹槽之中,诺丁微微俯首,已经摆出了变身的前摇动作。
“咔……”宛如疾风散去的声音,起源石板被猛地拔出!
变身失败。
简直就像是你去西餐厅吃牛排,叉子已经对着盘子里的牛排叉下,可放到嘴边,却发现牛排不翼而飞。
女孩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惊惧和惶恐,她狡黠地笑了笑,一手擦去脸颊上的灰尘,得意的把玩着手中的起源石板。
“你!”
诺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蛮牛般的胳膊猛地就要砸下。
“速速救我!”
女孩音调忽变,这可是A级圣纹者的攻击,他根本躲闪不及。
但旋即,一只皱巴巴的手突然从侧面按住了诺丁的脑门,一瞬间,诺丁眼中的光猛地黯淡,宛如一动不动的木偶。
“我的天……”
“女孩”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已经不再像刚刚那样楚楚可怜,只是心有余悸地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这可是A级圣纹者的拳头,砸下来我就成肉泥了,这精神损失费,是不是应该。”她咳了两下,大拇指和食指摩擦着要钱的动作,两眼放光。
“看不见。”
瞎眼老头拂了拂胡须,一对黑漆漆的凹陷眼眶中,仿佛有点点星光隐隐闪动。
“倒是,你确实看不见。”
女孩一屁股坐了下来,明明周围的玛娜眷属已经飞扑而来,她却一点也不慌张。
瞎眼老头一手紧贴着诺丁的额头,另一只手在空气中微微一抓,仿佛握住了什么凝如实质的无形之物。
下一刻,周围的玛娜眷属纷纷倒地,宛如熟睡。
“你们tIYA还真是人才济济呀。”
海斗此刻才从远处的一栋居民楼楼顶跃下,站到了两人中央。
“幸会幸会幸会。”女孩热情地迎了上去,简直像是买房时才会遇到的房地产销售。
“你好……”海斗只能尴尬的笑笑,他的通讯十有八九已经被圣纹协会完全掌控,但还是和tIYA早就搭上了线……
主要还是靠去网吧,还是抽烟哥巨多,最乌烟瘴气的网吧。
新条彤一闻二手烟的味道就翻白眼,通常也不至于跟他一起去,接着自然会有石风铃和他接头。
至于这两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哎呀兄台真是相貌奇伟,英俊潇洒,还能眼都不眨地出卖队友,真是叫我佩服佩服。”
“兄台?”海斗对着这看起来只十五六岁的女孩盯了又盯,明明怎么看都是个女生,说起话来却一副大老爷们儿的感觉。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海斗,陆海斗。”
“好!我俩一见如故,海斗哥。”女孩猛地一手攀上海斗的肩膀,豪迈地点点头。
“不知道你能不能……”女孩笑嘻嘻地摩擦着大拇指和食指。
“借我点钱啊。”
“完了……”海斗简直难以吐槽,刚出虎口又入狼窝,看来只要和圣纹者沾点关系的,那是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呃,行不行嘛……”见海斗犹豫,女孩直接撒起娇来。
“实在不行,让你摸摸我的欧派也行哦。”
“噫……”海斗一脸黑线,他丫的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刚刚他还抱着必死的决心要把这头天灾级的大怪物给收拾掉,一副英雄好汉独闯龙潭虎穴的悲壮感,转头间就有一个漂亮萝莉问自己要不要摸她的欧派,顺便借点钱。
要打倒天灾级,单凭他自己肯定做不到,至少同行的诺丁就是很好的战力,如果那柄圣纹武器还在的话,诺丁的战力绝对要比他强出一倍不止。
tIYA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调查诺丁的资料,毕竟全裸不穿衣服的圣纹者实在是太过少见,想不留下一点印象都难。
“别听他的,他男的。”
瞎眼老头微微低头,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像是在探寻着什么,但还是出口搅局到。
“哎前辈你干嘛打断我!他马上就要上当了哎,你看不出来吗?”
“哦对,你当然看不出来,你是瞎的嘛,略略略。”女孩的声音忽然低沉,俨然变成了男性的声音。
他冲着瞎眼做着鬼脸,身高缓缓增高,外貌连带着衣服都缓缓变成一个帅小伙的模样。
“变形石板落你手里也是无敌了。”瞎眼老头再次补刀道,“现在也是假的。”
“哈……哈……”诺丁的身躯忽然颤抖着,双膝一软,猛地跪下。
健壮的身躯宛如绝美的大理石雕塑,此刻却颤抖的像是不安的孩子,发出细微的喘息。
银色黯淡的瞳孔深处,各种光影划过,宛如电影院里色彩单调的黑白电影。
“他怎么了?”
海斗有些担心,诺丁害死了不少人,他没有常人的伦理道德观,也没有同情心和痛楚,可第一次看到诺丁下意识地保护小孩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
这家伙和自己一样,都被支配着,而另一个自我,一直,一直沉睡在阴暗的心湖深处。
“他没事。”瞎眼老头缓缓松开手,面色凝重。
“他只是在找回自己。”
……
“诺丁,死亡啊。”
艾尔多利亚俯着身,轻轻地抚着男孩的脸庞,眼镜镜片的反光无比耀眼,令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就是另一种沉睡。”
“不会难受,也不会悲伤,更不会有痛苦……就和你一样。”
“但那样很好,不是吗?”
“人活着就会痛苦,远离痛苦是非常奢侈的东西,而这样的奢侈,只有你,和那些死去的人才有。”
温热的感觉在脸颊上缓缓蔓延而开,男孩的双眼明明长在他的脸颊之上,此刻却仿佛看到了艾尔多利亚的大手抚过后,残留的鲜血。
两具被殴打致死的尸体仰面躺着,赤裸的残破身躯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枯萎的雏菊……
“很美……不是吗?”
“你要成为散播这样的美的人,成为我的家人啊,诺丁。”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
诺丁猛地后退,却像是撞翻了什么东西,猛地摔倒在地。
“5号个体,死亡。”
“12号,晕厥。”
“7号、6号,出现异常反应,心率过高。”
一片纯白的巨大房间中,灯光闪烁,一具具娇小的人体在冰冷的金属椅上疯狂抽搐。
浑浊的液体掺杂着漆黑的杂质,缓缓注入这些孩童的身体中,带来惨烈的死亡。
“停下!停下!”
诺丁死死捂住头,大口地呕吐着,吐出的却是鲜血淋漓,一地令人作呕的残肢断臂。
“古希腊是外面的一个地方吧?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呢?”
“我猜肯定有二三十个白房子那么大。”
“真的会有那么大吗?最多也就5个吧。”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些座椅上干瘦枯萎的尸体七窍流血,血泊中的残肢断臂抽搐着向他爬去,恍惚诡异。
“是你给了他们虚假的希望。”
“诺丁,是你……”
“24号,死亡。”
“14号,内脏出血,血压异常。”
“53号,血管破裂,晕厥。”
播报还在继续,一个个孩童抽搐着死亡,有的甚至因为体内温度和血压的飙升,连眼眶都被整个撑开,眼球带着血浆滚落在地。
无数冰冷的座椅中央,他看到了自己,冰冷、麻木,好像连头那具小小的身躯也是金属座椅的一部分,淡漠的眨着眼,对于周围的惨叫、哀嚎,早已习惯,充耳不闻。
他活了下来,就他一个,站在2号女孩冰冷的座椅前,看着那枯萎的女孩无力地歪着头,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
可他的声音,他的哭喊,甚至连其存在都被掌声淹没。
“太好了,虽然只有一个,但证明了A级圣纹者是可以制造的。”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都欣慰地看着他,双手一开一合地鼓动着,在他眼中却像是坠地的雏鸟无力地摆动着翅膀。
艾尔多利亚就站在那群人最中央,闪光的眼眸像是一道利剑,刺穿他的胸膛。
“没事的,3号。”
一双温软的手忽然从后挽住了他的脖颈。
“你要是先出去了外面,记得等我,等我一起,我们去那个什么古希腊看看。”
“还有天空,还有大海!森林!”
女孩兴高采烈地说着,她总是这样,一会情绪低落,一会又神经病似的自己给自己鼓舞了起来。
“朋友,就是这样的吧。”2号笑着,像是一只刚长出乳齿的小狗咔嚓一口咬中他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