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士安最近有点烦,自接任真宗皇帝成为开封府尹后,这几个月来,京城内的事务接连不断,尤其是近期京中权贵兴起强逼民间已经受聘定亲的女子为妻妾的风气。
事情发展到最后,一些衙内还相互较劲,今天你强逼一个,明天我就要跟上另一个,导致不少被逼迫的百姓告状到开封府。毕士安虽不畏强权,且年近六十,早已不惧威胁,但每一桩案子都需要派人查证对质,短短数月就处理了十余桩,弄得他烦不胜烦。
另一桩烦心事则是与中牟县县尉马翰相关。开封府兵曹参军因马翰一事损兵折将,与盗贼的交锋中还发生了伤亡。后来又被告知,马翰私底下竟与牟山盗勾结。
毕士安老于任事,精于识人。羁押马翰后,他心中已有定论,知道此事与马翰脱不了干系。更何况,这还是杨家九妹延瑛亲手抓获,有她的证词。毕士安早在真宗皇帝任开封府尹时,就与杨家两女熟识,对九妹的性情也有所了解。
如此种种,他没用多长时间就判定马翰秋后斩首。
然而,刑部却利用大宋的司法流程,从程序上对这个案子提出质疑,他也只能遵守规则。毕竟,自太祖立国以来,大宋律法明确了司法核心为“宁漏勿错、宁纵勿枉”,即便是被判斩刑者,若临刑前号呼“冤枉”,也必须带回重审。
这些法律制度,本就是大宋一朝为防止百姓枉死而设的司法创举,可谓历朝历代未曾有过。
只不过,律法虽有,还需看如何执行。总之,在马翰这里,所有程序上可以使用的手段,都被用尽了。
“哎——”毕士安感叹一声,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又看了一眼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接着埋头苦干。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衙役的通禀:“府尊,那张珂儿又来了,想求见府尊”
毕士安放下卷宗,沉思片刻,随后说道:“告诉她,此案还在审理当中,让她回去等着吧。”
张珂儿在开封府外苦等了近一个时辰,才有衙役过来告知,府尊不见。即使她想使钱,也无人敢收。
此时已近午时,她离开府衙,跨过御街,朝相国寺行去。近来,她几乎成了相国寺的常客。寺中香火鼎盛,但她心中烦乱,频频祈求菩萨庇佑,保佑案件顺利解决,马翰受到应有的惩罚。
张珂儿刚踏入相国寺前的广场,便感到有些异样。又如前几日一般,她隐约觉得有人尾随在后。
但今日不同往常,她四处打量了一番,随即决定朝相国寺南边的录事巷快步行去。然而,不等她走到巷口,五名男子便从四周围了上来。
为首的一人笑嘻嘻地说道:“张娘子,还请留步,俺家衙内有请。”
张珂儿面色平静,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人,说道:“奴家不认识什么衙内。”说完便要绕过对方继续前行。
那人却上前一步,挡住去路,语气变得不耐:“还请娘子不要让俺为难,你是自己走,还是要我们动手?”
张珂儿沉吟片刻,心中暗自权衡。她没想到这些人一上来没有直接动手,这反倒引起了她的好奇心,想要弄清楚背后究竟是谁在操纵。
她很快下定决心,微微颔首:“好,请带路。”
随着张珂儿与那几人离去,巷子里又走出几人,为首的正是如今白衣会的会首——小乙。当年那个瘦弱的少年,如今已历练出一身彪悍之气。他目送张珂儿远去,低声吩咐道:“让兄弟们分散跟上,记住,跟一段就换人。另外,告知衙内,计划有变,先跟上再说。”
话音刚落,他便留下两人去传消息,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张珂儿一路跟着那五人穿街过巷,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最后来到汴河边。这时,一艘小船正静静地停靠在岸边,等候着他们。
领头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上船。张珂儿心中虽有疑虑,但为了探究背后之人的真实身份,她还是顺从地登上了小船。
小船在河面上划开一道水纹,慢慢驶向河中央的一艘画舫。那画舫颇为豪华,船身上绘着精美的图案。张珂儿认出这正是汴河上有名的明月舫,平日里是京中权贵们寻欢作乐之所。此时,明月舫还未到营业时间,四周一片静谧,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安的气息。
小船靠近画舫,一道木梯被放下,领头的男子先行登船,随后张珂儿跟随其后,踏上了甲板。她被引领着穿过画舫的走廊,最终来到一间布置精致的厅室。厅室内香气缭绕,装饰奢华,却透出一股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在厅室的中央,一名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背对着她站立,似乎在欣赏窗外的河景。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露出一张带着几分倨傲的面孔。
“张娘子,”年轻男子轻笑一声,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露出一丝轻佻的笑意,“果然是个尤物。”
张珂儿眉头微皱,打量着眼前的人,心中却并无印象。她冷静地问道:“不知公子是何人,邀奴家前来有何贵干?”
那男子淡淡一笑,拱手自我介绍道:“本公子米继丰。此次请张娘子前来,是为了马翰一事。”
张珂儿听到马翰的名字,心中微微一震,脸色随即一变,但很快镇定下来,问道:“不知米公子想要做什么?”
米继丰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慢条斯理地说道:“张安世,开封襄邑人,原为京城祥符县主簿,乃是你父。张去华,原为开封府判官,乃是你大伯。许王元僖一案受到牵连,你父被罢职,后一病不起,于淳化五年去世。”
“你到底是何人?”张珂儿大惊失色,心中一片慌乱。
米继丰不答,继续说道:“至道初年,你们全家被改判流配川中。途中路遇盗贼,被中牟县县尉马翰所救,你为报恩,以身相许,后被牟山盗胁迫,做了伪证。”
他停顿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如今幡然醒悟,向开封府坦诚一切。新主登基,赦免你父一切罪责。这个故事,张娘子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