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春远没怀疑是萧蝶报复,才害他断了腿。
他只当是自己倒霉,更何况这一世比起第一世,受的伤已经轻太多了。
到了京城地界,于家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刺杀。
这一路的跌宕,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进城这天,随春远很高兴。
因为在扬州城外分道扬镳的车队和仆从们和他汇合了。
随春远不再是携家眷疲于奔命的普通商人,他又成了随家家主,是淑贵妃的弟弟,是四皇子的舅舅。
端坐在宽敞豪华的马车中,一派富贵风光。
进城这天,萧玮也很高兴。
他和姐姐终于把这窝囊废送到地方了,这下姐姐就算不愿意跟他走,也不会有那么多危险了,真好。
而萧蝶,也很高兴。
到了京城,故事也就到了后半场。
很多解不开的谜题,都会在这京城找到答案。
比如,第一世随春远到底因何而死。
他又为什么想杀了萧玮。
再比如,那个贵人到底是谁?
谁有这么大的权利,能够让于家肆意妄为。
离结局越近,她越开心兴奋。
她最喜欢结局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一个个清算,谁也跑不了。
三人各有各的心思。
但奇异的有着一样的情绪。
马车内,喜笑晏晏,各自开怀。
随春远家大业大,虽然不怎么来京,但在京中也置办了五进的大宅子。
进了门,一草一木都极为考究精致,一看就是花了大心思大价钱布置出来的。
府中虽然没有主子,可丫鬟仆从却是现成的。
偌大的房子,每一处都打理的极好,好似从来没空置过。
不知为何,进了这院子,随春远就有些怅然若失,情绪低沉。
萧蝶看他对着一棵罗汉松发呆,问道:“怎么了?这树是有什么典故?”
随春远反应过来,“我忘了,你没有关于这个院子的记忆,是我疏忽了。”
他垂了垂头,声音有些涩,“其实我还是很羡慕你弟弟的,有你做他的大树,替他遮风挡雨,而我的大树,两年前就不在了。”
“我七岁之前,关于我爹的记忆很少,那时他跟人出海,一走就是许久。”
“银子挣了很多,我们也随家在他手中被发扬光大。”
“但回了扬州,他却发现我这个独子,养成了怠懒散漫的性子。”
“从那以后,他就不再出海,开始只做这片土地的生意,走到哪都带着我。”
“我爹说,纵使挣了金山银山,可把我忽视耽误了,就是个不划算的买卖。”
“从那以后,我跟着他走南闯北,一路风沙尘土,他却把我保护的极好。”
“我见过他喝醉了不忘死死拉着我的模样,也见过他病在半路,为了能带我平安回家,一路强撑得模样。”
“我还见过在我长大成人后,他在戈壁落日下,和我畅快共饮的模样。”
“他是我这辈子最亲密最尊敬的父亲,只可惜,他不在了。”
萧蝶听他描述,随老爷子应该是个严厉与温和并存的父亲。
可她心里倒是没什么感觉。
他是个好父亲,不代表是个好丈夫,是个好丈夫,也不代表是个好人。
作为被随老爷子爱护教养长大的既得利益者,随春远当然最尊敬他了。
可在别人眼里,随老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那还得听听别人怎么说。
随春远沉吟片刻,继续道:“我父亲当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进京落地生根,所以这宅子他花了很多心血,一草一木,都有他的影子的,就像这棵树,就是他亲手栽的。”
“只是可惜……到底还是成了他毕生的遗憾。”
随春远叹了口气,忍不住上前两步,用手抚了抚罗汉松粗壮的枝叶。
“父亲临终前已经说不出话,却只拉着我,不愿闭眼。”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向他许诺,一定会完成他心中所想,我父亲才含泪闭了眼睛。”
萧蝶知道他此刻应该是想听自己说,“我会陪着你完成你爹的遗愿。”
但她偏不。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听他说太多,累了。
就算是个刷宠爱值的机器人,她也是个有脾气有性格的机器人。
萧蝶只是问道:“既然当初想留在京城,为什么又回了扬州?”
可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随春远手上的折扇突然滑落,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一言不发的低头去捡,抬起身,已经恢复往常的笑意。
“这个问题有空再说,咱们累了一路,现在也该好好歇歇了。”
他避而不谈,萧蝶也不去追问。
总会知道的。
京城可不是个密不透风的口袋。
他们到京城的时间,比第一世要早上许多。
沉香木的事刚刚发酵出来,前几日皇上发了怒,但思及随家应该没这个胆子,正派人去扬州押送随春远进京。
如今随春远先一步来了,只说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皇上的怒气也就暂且压下。
不过他年纪本就大了,如今又出了这事,又气又怕,一下就病倒了。
只说让随春远休整几日后,再进宫好好解释沉香木一事。
随春远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他本想趁这几日带萧蝶逛逛京城,却未曾想,一道帖子悄然而至。
“明信侯府……”
萧蝶念着烫金贴子上的字,抬头,看见随春远一脸凝重。
“怎么了?这明信侯府和你有仇?”
“有仇倒是说不上,不过关系也颇为微妙,我姐姐是宫中贵妃,而这明信侯侯爷的亲妹妹,也是宫中妃子,正好低了我姐姐一个位分。”
身为在宫里斗过的女人,萧蝶嗅到了别样的味道,“看来明信侯府来者不善啊,那你准备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
随春远轻哼了一声,“我不光要去,我还要我家母老虎一起去,吓死他们!”
“小……”
萧蝶听了,扬声就要喊萧玮过来。
吓得随春远立马求饶,“别别别,我错了,你叫他过来,我又要被撵出两条街,刚到京城,还求夫人给小的留点面子。”
说着,随春远做了个求饶的姿势。
于他而言,如果萧蝶是母老虎,萧玮现在就是她座下伥鬼。
萧蝶如果是在街上横晃的恶霸,萧玮就是她手里牵着的恶犬。
有时都不用一声令下,只要萧蝶一个眼神,萧玮说抽刀就抽刀。
那叫一个痛快。
随春远对这些倒是不怎么在意。
他知道萧玮也不是真的要把刀劈他身上。
不过是吓唬他,想让他对他姐姐好些而已。
如果没有八年前的那些事,他倒是真的愿意萧玮一直跟着他们。
可如今,他只隐隐觉得可惜。
可惜之前的计划没有成功。
他眼底的凉意和惋惜,被他作揖的手挡的严严实实。
萧蝶被他的怪样子逗笑。
可心中想的却是……
一个人,到底有几副面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