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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周太太不愿意出门的原因

方南雪开始了新一轮的读书安排,将晦涩难懂的句子和不认识的字记录到自己的笔记本上,就决定去隔壁请教了。Jenny看着她求知若渴,和tom说:“作为阿雪的老师,我总觉得我拖了阿雪的后腿。”tom对此表示帮不上忙:“咳,Jenny,你看开点,我们对这些确实不懂。我们在这方面帮不上她,就在别的地方帮她。你等她下了船,帮她快速熟悉英语口语,让她能够尽快适应美国的生活嘛 。”Jenny点点头,四个人又开始了麻将生涯。

方南雪走到隔壁的房门口,深呼吸,然后敲了敲门。“是谁?”里面传来周先生的声音。“周先生您好,我是隔壁的小方。有些不懂的地方方便请您帮我讲一下吗?”伴随着“吱呀”的一声,周先生开了门,他客气的说:“是小方啊,进来坐吧。”等到方南雪进来,他指着坐在床上的中年妇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妻子,梅秀华。这是隔壁的小方,前两天的零食就是她送的。”又问方南雪:“小方是哪里不懂?”

方南雪脸红了红,她觉得自己是个文盲,不懂的地方太多了:“我觉得大多数的字,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就不明白意思了。而且其中涉及的典故太多了,我怕曲解了。所以我想问问先生,您可愿短暂的做几天我的老师么?这样我也可以确信自己学的是正确的。当然,束修这块我拿不出太多。”

周先生就笑了,他看了看妻子,征求意见:“你看?”周太太笑了笑,温柔道:“我没意见,方小姐诚心求学,不是正好合你心意么?咱家的两个儿子,没一个能耐下性子听你讲这些的,浪费了你那一屋子书。”周太太又对方南雪说道:“方小姐,你要让他教你,当然没有问题,束修是小事,有没有都无妨。但是你得坚持每天过来,每天上午两个小时,下午两个小时。你能坐的住吗?若是虎头蛇尾,他是会骂人的。”

方南雪正色道:“这是自然,我保证从今天开始到下船的那天,除非您不让我来,不然我一定保证每天都在。”语毕,对着周先生行了个礼。周先生见她确实肯学,就问:“你有何处不解?”

方南雪递过去自己的笔记本,上面是一些不认识的字和不理解的句子。周先生笑了:“行,既如此,那就从这里开始吧。先把你不认识的给你讲了,后面我们从第一篇开始讲。”

等到了十一点,周先生停下了,问:“小方,我要去餐厅打饭,你是怎么吃?”方南雪抬起头:“我和我同伴们一起去餐厅,要不我帮您去打饭吧。” 周先生摇了摇头;“我自己去,只有我知道我太太喜欢吃什么。劳你先在这边陪我太太坐一会儿。我尽快回来。”

等到周先生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下方南雪和周太太,方南雪想着不能这么冷清。遂合上了书本,找起了话题:“周太太,周先生对您真好。”周太太嘴角带起一丝笑:“我们结婚三十年了,老夫老妻,对彼此的生活习惯都是很了解的。”方南雪有些好奇:“其实您也可以去餐厅吃,就当出去走走。”

周太太面色平静:‘上船的那天,我去过一次。感觉人太多了,我怕吵,后面就没去了。’方南雪想着这趟船上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多,不出去也是好事,附和道:“嗯,不去也好。船上什么人都有,省的人多的时候被人冲撞了。我每天都是和我同伴一起去,他们不让我单独行动。”周太太笑道:‘让你陪着我这个老太婆聊天,挺为难的吧。我一个上年纪的人,和年轻人的看法很多地方不一样。你可以按你自己看法哈,不用顾忌我一个上年纪的人。’

方南雪眉眼弯弯:“不会啊,您只是比我们早踏入社会一些时间而已,哪里就不一样了。相反,您比我们阅历更丰富,见识更多也更沉稳。现在的人,大多数都比较浮躁,有您这样的沉稳的人在旁边感染一下,是好事情。我上船以后,我的同伴们都在打麻将,就我不打,我自己的那点儿书囫囵看了一遍实在是看不进去了,正无聊呢。周先生给我借的书可算救了我,也幸好您和周先生不嫌我烦,肯让我留在这边,不然我还得在我自己房间一个人对着那四个麻将老师傅。咱们可说好了,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要来的,您可不能不让周先生给我开门。”

周太太被逗笑了:“好,好,你午饭吃完了就来,若是要睡午觉,你就睡醒了再来也行。反正只要你来,我肯定让他给你开门行吧。”

周先生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方南雪见他回来,就起身告辞,约了下午一点再过来。等她出去,周先生看着太太:“你们聊的挺好的。我就说你应该多走动走动,不能老闷着。”周太太兴致不错:“小姑娘么,总是活泼一些的。”停顿了一下,复又说道“还没看到我的脚,若是看到了,她这样的新青年,只怕也是要抨击我是个旧式女人。”周先生听的内心有些难受:“也不一定,她也是个女人。不过你既然不愿意让她知道,那咱就不说。来,今天吃的是面条,我要了肉丝面和豆角面,我们趁热吃。”

方南雪回去的时候,tom和Jenny已经去吃饭了,只等他们吃完了回来换其他人吃。徐立帆见她兴致颇高,遂问:“阿雪,怎么样?你到现在才回来,想来颇有收获。”方南雪笑:“确有收获。以前顾老师因为我起步晚,时间短,所以没有给我讲到这本书。我第一次接触到这本书,感觉自己是个文盲。今天我拿着不懂的地方问周先生,他从散碎之处讲起,信手拈来,侃侃而谈,毫不费力。”

徐立帆问:“可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到美国哪里?去美国做什么?”方南雪:“今天才第一天去,交浅问深容易被人厌恶。反正到美国还有差不多二十来天呢。等后面熟悉一些我再问。”

日子就这样过,抛开在船上的限制不谈,不用为了生活发愁,方南雪觉得日子还是很充实和悠闲的。只是随着几天时间的相处,方南雪觉得周太太有些不对,方南雪每天上午和下午都会在周先生那里待两个小时。可是她待了四五天了,发现周太太总是一直坐着,也不出去,甚至不去如厕。如果说一个人不爱动,那可能是因为生性不爱动,但是如果一个人能动却能控制住自己连续两个小时都坐在位置上,这个就有些难了。

这日方南雪从周先生那里回来,一边看着书回忆着白日里周先生的讲解,一边听着其他几人打麻将闲聊。虽然山本死亡和行李丢失这两件事告一段落,船上的气氛好了不少。现如今旅客大多数还是到处走动的。也有人想要过来加入麻将队伍,都被tom拒绝了,他们是真的害怕再招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人。

方南雪打开怀表,时针指向九点半。她打算再看一个小时就去睡觉。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屋内的热闹,门外是周先生的声音:“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小方在吗?”tom眼疾手快开了门:“周先生,这个时候找小方有什么事情吗?”周先生有些着急:“我知道这个时候打扰你们了,只是我有点事情想找小方帮个忙。”tom坚持的问:“您得先告诉我们什么事情才行,现在太晚了,如果您不说什么事情,我们是不能让阿雪过去的,或者,让我太太陪着阿雪一起过去。”周先生面色焦急,只是却仍然不愿意说原因。

方南雪看着周先生面有难色,猜测只怕和周太太有关,叫住了t周先生:“周先生,可是周太太身体不适吗?我陪您过去吧。tom放心,没事的,你们反正打麻将也不睡觉,等我回来你们再休息嘛。”tom看向徐立帆,见对方点头,也就放行了。

当方南雪跟着周先生进屋,看到的就是周太太坐在床上,看不出什么,只是空气中却透着一丝不太好的味道,极淡,但是说不上来是什么。周太太抬头看着周先生带了方南雪进来,低着头,没有说话。

方南雪轻轻喊了声‘周太太’,就见对方把头扭过去,不肯看他们。周先生见状,叹着气坐到床边,轻轻拥着她,低声安慰:”别怕啊,我在这里的。这么几天你也看出来了,方小姐不是喜欢乱说话的人。你现在这个样子,肯定要找人帮忙的,若是你实在不肯让方小姐来,就只能我来了。“

周太太还是没有说话。周先生叹了口气:“小方,接下来的事情,要麻烦你了。我太太,她的脚不太好,可能因为船上的温度和湿度跟陆地上的不一样,我太太的脚有些化脓,她自己不方便处理。她也不愿意让我看,所以我只能拜托你了。”说罢,祈求的看着方南雪。

方南雪听他这样说,反而安下了心,问:“周先生,可有药和干净的纱布这些?”周先生摇头:“有烈酒可以冲洗,有些金疮药。但是纱布没有,有干净的手帕可以吗?”方南雪摇头:“您先把您这边的金疮药和手绢拿出来吧。纱布和消毒的酒精我那边有,都是密封好的。您等我回去取一下,您放心,我会保密的。”

方南雪回了房间开箱取了酒精和纱布,想了想又取出两粒退烧药包好,面对Jenny的询问,只说是周太太脚踩到东西划破了口子请她帮忙包扎,临走又抓了一把水果糖拿着。等她再过来,就看到周先生坐在床边握着周太太的手低声安抚着。

“咳。”方南雪轻咳了一声,然后从里面关好门,说道:“我把酒精和纱布都拿过来了。周先生,这是两粒退烧药,您收好以防万一。如果伤口感染引起高热,可以解一下燃眉之急。这退烧药是在上海的西医医院买的,听说效果很好。”说罢,走到床前,轻声道:“周太太,我看看您的脚。周先生,您坐远一些吧,就不要看了。”

周先生倒是有些迟疑:“小方,我太太的脚…”方南雪笑了一下说道:“不要紧的,不就是脚上有伤嘛。来,周太太,咱们把被子掀开了啊。”“嗯。”周太太低声回应了一下,掀开了被子。方南雪心道果然如此。只见棉被掀开,露出一双三寸金莲,只是有一些污血和化脓的痕迹顺着白袜浸出来。方南雪叹了口气,坐在床边,低声说:“周太太,您别怕,我会尽量轻一些的,来,我们先把被子叠起来,把脚垫起来,方便处理。周先生,擦洗用掉的棉花和纱布这些扔哪里比较好。”一边说一边把被子叠好,把周太太的脚放了上去,周太太的袜子,用手绢打湿了酒精先把多余的污物清理掉扔到地上。然后将拧开了的酒精递给周太太,说道:“周太太,您帮我拿着这个。”自己则是拿着镊子夹了纱布细细的清理起来。

等到方南雪将金疮药撒上,又裹了纱布给周太太把袜子穿好,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期间周先生有些紧张,他怕方南雪嫌弃太太的脚是裹过的。他说:“小方啊,今天真是多谢你了,只是还想拜托你,不要告诉其他人我太太的脚是裹过的。她不太希望别人知道。”方南雪心下了然,知道只怕平日里周太太没少被人嘲笑,她笑了笑,给周太太盖好被子,说道:“您放心,我不会乱说的。但是总这样其实也不是办法,在船上还好,地方小,也没人注意。下了船就藏不住的。倒不如大大方方的给人看。”

周先生听她这样说,露出一丝苦笑:“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只是这其中有些缘故。我太太从小裹脚,我两家也是自幼定亲,我们家两个儿子早早的出国做生意,先去了南洋,后来一路去了美国,在那边定居。我在外做些事情养家,我太太因为家里老母亲年纪大了,不敢走远,只得留守老家。前些年放足声越传越烈,我也有心让我太太解放双脚,可是家里老母亲坚决不允,甚至以死相逼,我们只得作罢。只是期间我一些朋友去家里做客,看到我太太一双小脚,难免嘲笑我一个读书人却让家眷如此守旧。我太太对于我的面子看的及重,又不敢违背老母亲,心事愈发沉重。年初我母亲过世,我夫妇二人将一切事宜操持完毕后,和儿子联系,就决定去美国看看。我们想着,既然离了家门,就索性把脚放开吧,虽然迟了些年,但是也算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