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橼抬起的头又迅速低了下去。
蔷薇给程颂安递了座,低声道:“我去的时候问了原来府里的人,香橼自进了崔府,仍旧贴身伺候,只是二小姐出门的时候从不带她。”
程颂安点了点头,所以她会在这个时候把香橼弄了出来。
程挽心不在府里,张氏没有心眼,而余老太太看见她派人过去要个丫头,香橼就能轻而易举被带出来了。
只是若带出香橼,势必会被人告知程挽心,因此,她要等的是程挽心顾不上的时候,她自己这会儿正在拿命赌,怎么还会留心一个丫头?
“香橼,你为什么怕我?”程颂安开口,“我自问从未苛待过你。”
别提苛待,她几乎都不怎么跟她接触过。
香橼和朱樱一开始是排在程挽心另外两个贴身侍女丹若和青果后面的,出了事之后,丹若和青果就被冯氏安排去做了粗活,香橼和朱樱自然而然顶替了她们的位置。
后来,朱樱被程挽心毒死,四个大丫头便只剩下她一个。
程颂安在闺中之时,也从未为难过她们,甚至都没怎么留心过程挽心的侍女。
香橼抱着头微微摇了一下,没说话,整个人极力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
程颂安轻轻把手放在她的肩头,想要离她更近一些,没想到这个动作让香橼猛然一抖,跪在了地上,一双眼睛惊恐地望向她。
蔷薇按在程颂安的胳膊上,悄声道:“她似乎很怕别人碰触她。”
程颂安眉心紧蹙,她这个样子,看起来很怕,想了想,好像是看到过朱樱的死状之后她就杯弓蛇影了。
“大小姐,二小姐呢?不是说让我来照顾二小姐么?”香橼见她没再碰触自己,颤声问道,“奴婢做错了什么事,要将我关在这里?”
程颂安温声道:“你没做错什么,挽心这会儿怕是要生了,你过去帮不上忙,就先同蔷薇姐姐说说话,好么?”
香橼又是抖了一下,她知道程颂安是在哄她,只是她没想到她这么温柔,她怕这样的温柔,这样的温柔背后一定有很残忍的事等着她。
程颂安有些不忍,程家是从祖父那辈起来的,他老人家出身寒门,没有那些官宦世家的繁琐做派,对待仆人虽严格,却不会过分要求,更不用说虐待,但香橼显然受过很大刺激。
她拉过香橼的胳膊,掀开她的袖子,看了看她光洁的胳膊,什么痕迹也没有。
香橼浑身瑟瑟发抖,但仍旧乖顺地把胳膊直直伸着,让她查看。
程颂安握着她的手问道:“她打过你?”
香橼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敢说,还是说了谎。
程颂安也不强逼她,以程挽心的手段,她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方式去教训奴婢,能让朱樱、香橼都这么怕她,她一定有别的法子。
今天注定什么也问不出来了,不能过分吓她,万一逼的急了,她可能会畏惧自戕。
程颂安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我待会儿放你出去,你悄悄地,别让人知道你在这里待过,挽心就不会知道,她这会儿自顾不暇。”
香橼一下子愣住了,她一时不敢判断,程颂安是真的想放她走,还是试探她。
程颂安知道她不放心,也不掩饰,直说道:“我今天找你来,是想问薛五姑娘的事,但没想到挽心会这么狠,你畏惧她,我也不逼你,不过你要想好好活着,就不能只一味顺从。丹若和青果都罚去做粗活,她在去归山别院的时候,还悄悄让她们暴毙了。”
剩下的话不用说,程挽心能相信的,应该只有死人。
香橼咬着唇,几乎渗出血来,她没说话。
程颂安挥挥手:“你没帮着她害过人,我清楚,所以我不动你,快些走吧。”
香橼没有动,小声地道:“大小姐,你以前很疼二小姐的。”
程颂安自嘲地笑了下,是啊,她很疼程挽心的,所以前世到死她也想不明白,程挽心会为了一个男人害她,她会害从小就疼她的姐姐。
“我与她分别多年,许是感情生疏了。挽心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挽心了,她变得我有些不认识。”程颂安闭了闭眼睛,回忆着从前,那个有着明亮眼睛的小女孩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香橼忽然跪在她的脚边,抱着她的腿道:“大小姐,她不能死,你以前很疼二小姐的,你救救她吧。”
程颂安蹙眉,她的忠心简直是有些不可思议,任何时候,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若非良主,还忠心耿耿有何用?程挽心把她虐待成这个样子,她非但不埋怨,反而还想着她会不会让程挽心死。
电石火光之间,程颂安想起沈氏和朱樱死前都在抓着她,对她恳求。
救救你妹妹!
救救二小姐!
现在,香橼依然在这么求她。
“香橼,她受了谁的威胁?你告诉我。”程颂安犹疑地问道。
程挽心是受人威胁么?不然她做的很多事都无法解释,她恨自己可以理解,因为崔元卿要娶的人是她,可上次在城外的刺杀,那些人是连父亲的命都不放过的。父亲也是她的父亲啊,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对自己的血亲狠毒至此呢?
这个人是薛庭蕴么?她在哪里?
香橼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
程颂安急切地追问:“是谁?她们怎么联系的?”
香橼摇了摇头,眼泪不断落下来:“我不知道,她不告诉我,大小姐,你千万别杀她!”
而后又想到了什么,香橼愣了一下,道:“保国寺。一定在保国寺附近,几年前,就是从保国寺开始的。”
保国寺,几年前!
是了,程挽心是在沈氏带着她去保国寺拜佛求医的时候,碰上薛庭蕴,从而把那幅画带到崔元卿身边的。
原来,薛庭蕴竟一直都在京城?崔元卿和思退踏破铁鞋寻不到的人,其实一直在身边?
“姑娘!”院子外面响起踏雪的声音。
程颂安打开房门。
“这次是真要生了,要不要趁机……”踏雪说着,比了个杀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