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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颂安过于热切期盼的目光,让他承受不住,崔元卿喉间动了一下,神色痛苦:“孩子……没能留住……”

抓着衣领的手慢慢松开,程颂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堵浪涛裹挟着她的心,高高托向天空,又重重摔下来,拍在岸上,让她几欲昏厥。

“为什么?孙大夫,”程颂安推开崔元卿,从床上翻下来,一个站立不稳,重重摔在地上,可她感觉不到痛,往孙大夫那个方向问道,“你医术很好,为什么没诊出我有了孩子?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啊?”

崔元卿跪在地上,从后面抱住不断挣扎向前爬的她,哀哀道:“云黛,你别激动,我抱你躺回去。”

程颂安眼神空洞地转过身,怔怔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崔元卿,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崔元卿无力地垂着头,克制着痛苦道:“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程颂安浑身颤抖,痛苦到极点,一口血吐在地上,她竟有些想发笑:“所以,我知道这个孩子存在之日,也是我失去他之时?”

崔元卿紧紧抱住她,朝孙大夫喊道:“快来看看她如何?怎么会吐血?”

孙大夫跟着跪下:“少夫人太过伤心,以致急火攻心,她的身子虚弱,快扶她去床上躺下。”

程颂安蓦地生出一股大力,狠狠把他推开,竭力哭道:“崔元卿,你为什么故意瞒着我,我若早些知道,定会好好护着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崔元卿跪在她身前,试图将她揽在怀中,但程颂安已经有些崩溃,只仰头对他嘶喊:“你为什么这么残忍,崔元卿,为什么?我恨你!我要离开这里!”

崔元卿不顾她的捶打,一次次将她揽在怀中,想要抱紧她。

从他们成婚到现在,她笑过、哭过、闹过,也曾愤怒到拿剑杀他过,但从未像现在这样绝望过,她像一只无依无靠又跌进迷障的小兽,在大雾和沼泽中东奔西顾,却始终逃不出去,她只能一次次仰天哀鸣。

崔元卿不忍看她,痛苦地闭上眼,从背后紧紧将她抱住,不给她一丝挣扎的机会,再这样下去,她会再度昏厥。

程颂安绝望地仰着头,泪水沾满整张脸,她仿佛看见有个小小婴孩儿在对她笑,那是她渴望了两世的孩子。

海棠再也看不下去,冲过来对崔元卿道:“大人,放开我家姑娘吧。”

程颂安目光从半空落到海棠身上,立即紧紧抓抓她,呓语般道:“海棠,我活着不做崔家人,死了不做崔家鬼,我们回益州去。”

一字一句,落在崔元卿耳中,让他想起那天她说过,你的心不必捧给我,我若要看,那一定是用刀剜的。

现在,他尝到了剜心之痛。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那也是我的孩子,我比谁都希望他平安出生。”

程颂安愤恨地指向他:“你不配!那是我的孩子,跟你无关!你害死了我不够,还要害死我的孩子!”

“崔元卿,我不要等一年,我要现在,马上和离!”

说出这些话,她的力气仿佛被用尽,整个人不住发抖。

海棠紧紧抱着她,不让她再激动下去,哭求道:“姑娘,别这样,我瞧着心疼。”

崔元卿拂开海棠,将程颂安打横抱回床上,跪伏在床榻一侧,头埋在她的小腹处,压抑地道:“不,我不和离。程颂安,你可以打我、骂我,就是不能离开我。”

“我不会打你,”程颂安挣扎着,把手伸向海棠,“去找陆小九,他说他是我兄长,会带我走,你去找他!”

崔元卿猛地抬起头来,眼中红的吓人,低吼道:“不许去!”

海棠双拳攥紧,浑身颤抖,蔷薇和牡丹红着眼睛,各自一脸的痛惜。

程颂安无望地扫视周围的一切,环顾整个房间,愈发觉得它是一个笼子,将自己关在这里面,一点点消磨光她的生气,最后像上一世一样,绝望地死在这里。

门外涌进许多人。

余老太太是被人搀着进来的,保养得宜的贵妇人,今日仿佛一下子老了,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颤声问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是谁下的手,给我查!”

她颤颤巍巍走至床前,朝崔元卿背上便是重重一杖,哭着道:“这就是你说的必定能转圜?”

崔元卿跪在她的脚边,以头触地,挺直的后背不住颤抖,年少既成名、弱冠之年已位极人臣、春风得意的崔侍郎,此刻匍匐着,在压抑地哭。

余老太太长叹一声,身子都佝偻起来,她最为看重的孙媳失了孩子,伤了身子,亲生孙子也同时要忍受妻离子逝双重之痛。

程颂安呆呆地转过头,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祖母,你也知道?你也瞒我?”

余老太太只觉得有锥心之痛,垂泪道:“好孩子,我们本打算这两日,便要告诉你的。”

程颂安痴痴地笑出声:“还有谁不知道?啊?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明明是我怀着的孩子,偏偏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你们把我当成了什么啊?”

“哈哈哈……太可笑了,我的孩子,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肯告诉我……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云黛!别吓祖母,”余老太太上前,流着泪道,“我一定查出来,是谁害你!”

海棠扑过来,跪在地上:“老太太,姑娘最后吃的东西是赐贤堂的那碗汤药。”

崔元卿和余老太太遽然变色,而匆匆赶来的张氏本就因听闻程颂落胎而心急如焚,听到此处,不及细想,咚的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丫头连忙搀起掐她人中,良久,才悠悠醒转过来,声若游丝:“我熬的,是安胎之药,方子是特意叫孙大夫开的,药也是在惠济堂抓的。”

秀禾跟着道:“太太为少奶奶熬了半月之久的安胎药,是心心念念盼着这个孙子的,怎会害她?”

余老太太脸色沉沉:“去拿药渣来。连同今日筠香馆的各样食物,全都要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