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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便要回府了么?”程挽心婉转开口,眼中含泪。

程颂安现在对她的几副面孔都不再惊讶,只淡淡道:“二妹不必嫁到金家,得偿所愿,怎么还哭了?”

程挽心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掉落在地上,配上她一身缟素,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她低声道:“我现在已经没有姨娘了,连丫头也只剩香橼一个,还望姐姐垂怜,家中好几个庄子,为何偏要将我送到归山别院?”

归山别院,是程家最偏远的一个山庄,且建在翠微山上,等闲来往一趟就得三四个时辰。

程颂安淡淡问道:“你怎么就觉得是我要将你送到那里去?难道就没想过,是崔元卿的意思?”

程挽心眼神骤然一变,显然是真的没有想过是崔元卿,但她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勉强道:“元卿,他,不会这么对我,我腹中还有孩子。”

“他说从未与你在一起过,”程颂安不留情面地道,“你是故意这么说,让我以为你怀了他的孩子,对么?”

程挽心脸上一白,哭得梨花带雨,上前一步跪在程颂安脚边,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元卿现在还需要姐姐,但也不能不管挽心和孩子啊。”

被她抓着手腕,程颂安便想到朱樱的惨状,登时一阵头皮发麻,若被扎上一针,她命就休矣。

待要甩开,程挽心却突然松了手,差点给她恍倒,幸而身后的海棠和踏雪及时扶住了,饶是这样,程颂安仍旧觉得有些眩晕。

她定定站住,不露情绪地问道:“你说你的孩子是崔元卿的?”

程挽心噙着泪,却看不出半点悲伤,低低道:“想必姐姐早问过了,他肯痛痛快快说出来么?姐姐以为呢?”

程颂安没有吭声,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崔元卿不屑骗她,至少在这件事上,他若想否认,大可推到思退头上,而他又明明白白告诉了她,并不是思退。

唯一的答案便是程挽心在故意让她误会,她知道崔元卿不会说出孩子父亲是谁。

“我以为什么不重要,”程颂安挑眉,她偏不误会,“便是他的又如何?我还是崔夫人,是崔元卿的正室夫人,你也说过,哪个官宦人家没有三妻四妾呢,更何况你连妾也不算,甚至,不算外室。”

果然,程挽心听到此处,眼中再次现出一瞬即逝的狠色,她掐着手心让自己平静道:“孩子是无辜的,崔家三代单传,血脉不能流落在外。”

程颂安笑了笑:“无妨,我们两个才成婚不足半年,日后难道就不能生几个?何必为了个野孩子让人笑话?”

程挽心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拧眉问道:“你不是说要同他和离?”

程颂安歪着头想了下,细长的手指悠闲地在鬓边划着,故意让她多惶急一会儿才开口:“我这会儿改了主意了,夫君这样的人才品格儿,将来说不定还要入阁拜相,我突然想尝尝做首辅夫人是什么滋味呢。”

程挽心眼中怒火更盛,看向她的恨意更加毫不掩饰。

“夫人既开金口,为夫必要为你达成心愿,只是夫人日后还需践行今日一诺。”崔元卿弯腰从月洞门穿过,声音有些不常听到的轻快。

程挽心眼中的妒火立时熄了,似是体力不支,软软倒在地上。

崔元卿从她身边经过,停了停,拧眉朝香橼看去:“主子倒地上,都不知道扶一把?”

香橼吓得立即过来扶程挽心起来,后者神色痛楚地捂住了肚子。

崔元卿皱眉看着,开口道:“我已经找好了大夫,会同你一起长住归山别院。”

说完便不再理会,向程颂安伸出手来。

程颂安看他朝服未换,问道:“母亲不是说不让你过来了么?我这便回府了。”

崔元卿紧蹙的眉悄然展开,揽着她的肩往二门外走,经过程挽心身旁,微微一停道:“你好自珍重,那里一应物品都会备齐,你若缺了什么,打发人去崔府告知一声便是。”

话一出口,程挽心彻底死心,这件事果真是崔元卿的意思,她咬着唇,哭道:“元卿……”

崔元卿眉间紧皱,很是不悦,语气也更加冰凉:“二姑娘慎言,你该叫我崔大人!”

程挽心面如死灰,良久才道:“崔大人,你好好待我姐姐。”

崔元卿一言不发,带着程颂安出了程府的门。

上了马车,程颂安强撑着的身子才松懈下来,倚在车壁上,无力地道:“回去让孙大夫来一趟。”

崔元卿神情紧张地将她揽过来问道:“怎么了?哪里不适?”

程颂安摇了摇头:“我这月事本来已经到了,不知怎的,却又没了,但我觉得有些气虚,总是晕乎乎的。”

崔元卿才松了口气,嗯了一声,让她枕在自己腿上,为她揉着太阳穴问道:“你愿意回府,我很是欢喜。”

程颂安不看他,撇嘴道:“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了的,让我回来探望祖母。”

崔元卿轻笑一声,将她拖起来,深深吻了上去,只是动作轻柔,不似从前凶狠。

程颂安又急又羞,虽然是在车里,但毕竟快到府门前的大街上,挣扎的动静大了,没得让丫头过来询问,只能轻轻推他。

好在崔元卿很快就停了下来,捧着她的脸,待马车停好,一把将她抱下。

早得了消息的余老太太,已经在筠香馆等着了,孙大夫也跟着站在身后。

分别两月,程颂安一见到老太太身形又单薄了许多,头发也见花白,忍不住哭了出去,走到她身前,便跪了下去,余老太太抹着眼泪将她搂在怀里。

崔元卿头一次拉开了自家祖母,将程颂安从地上拉起来,直接抱回了床上。

程颂安惊得忘了挣扎,余老太太更是一愣,举着拐杖要敲他:“我们娘儿们说句话,你这是做什么?”

崔元卿欲言又止,只得说:“她身子不好。”

孙大夫识时务地上前诊了脉,又为她施针。

外间,余老太太听崔元卿说完,欣喜地双手发抖,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沉声道:“孩子在她身上,你能瞒她多久?”

崔元卿跪在地上,垂首道:“孙大夫说,头四个月不显身子,至少还能瞒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