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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颂安不明白崔元卿那个似笑非笑的模样是什么意思,就如昨夜他没有承认跟薛庭蕴的关系,反而说她程颂安才是他的心上人一样,让人不能理解。

但她也没有必要去理解了,反正他已然同意和离,日后她就能清清静静过几天安稳日子了。

前世里,程彦平娶的是侯门贵女,但怎奈弟妹自小身子就不好,红颜薄命,进门没几年便因病去世,程彦平读书不济,苦于仕途不顺,于男女情分上看的不深,后来多年也未曾续娶;而程瑾宁本该在三年后定亲,但却因母亲和姨娘相继去世,守了三年孝,才刚定了人家,刚满一年准备嫁人,又逢国丧,再次耽搁了一年,而后程家遭贬谪,回了益州,对方却也退亲,程颂安直到死时,都未曾听闻三妹出嫁。

仔细想来,今生便是自己和离影响颇深,也并非就是耽误他们。

当下程颂安便有些释怀,平和地对崔元卿道:“崔大人有经世治国之能,想必也看得出陆世兄是将才,将来收复北疆五镇说不定还要靠他,因此,还望大人不要与他为难。”

崔元卿良久才哼了一声:“我为难他做什么?”

程颂安强忍着翻白眼的心情,慢慢说道:“从前你们喜欢同一个人,将来未必不会再因同一个人起争执,愿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反正他也不太能抢得过你崔大人。”

崔元卿眉心微动,认真问道:“你真这么想?”

程颂安点了点头,前世她是看到了结局的,今生虽说改变了陆轻山的感情走向,但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说不定等新皇登基之后,崔元卿入阁拜相,让程挽心回京城,陆轻山隔了几年再次动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这会儿先为他说点好话,免得日后崔元卿动辄把他赶到西北驻守,不许回京。

崔元卿意味深长地冲她一笑:“你既说,我便听。”

程颂安连连冷笑,他要真这么听她的,何至于和离。

崔元卿听她笑的讽刺,也不计较,只略略环顾一圈,忽而道:“过两日,让人把雅弄带来,在这里弹渔樵问答岂不相得益彰?”

程颂安微怔,他怎么知道她弹过渔樵问答?但再奇怪也没有问出口,只道:“那是自然,我的东西会慢慢拿过来,明年和离之时,正好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崔元卿脸上一变,强忍了没有反驳,淡淡道:“急什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这会儿就准备和离了么?”

程颂安嘀咕道:“你管呢。”

崔元卿不再说话,起身往后窗边走了过去,这个院子之所以叫山居,就是因为依山傍水而建,从正厅后面的窗子看去,底下不远处是湖,对面是山。站在此处欣赏风景,视野开阔,一望便令人心旷神怡。

程颂安见他半天没动静,忍不住问道:“你还不走么?”

崔元卿身形微微一动,忍住了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程颂安觉得他古怪的厉害,也随他去,她心头的和离大事解决,又吃饱了饭,便觉得困倦起来,于是拉上内室的幔帐,与他隔绝开来,自己脱了鞋上床一躺,什么也没想就睡着了,甚至根本没精力去管崔元卿在不在。

这一觉绵远悠长,直到肚子再次饿了,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是觉得房间里静悄悄的,而且昏暗的厉害,顿时有一种被天地万物都抛弃的感觉。

程颂安很不喜欢这样,这让她想起前世临死时残阳褪去,屋内昏暗的场景,她颤着声喊道:“海棠?怎么不点灯?”

“你睡了两个时辰。”昏暗的屋内突兀地响起崔元卿的声音,“你的侍女来喊了你两次,你都没醒。”

程颂安昏昏沉沉地想起来,怪不得睡梦中总觉得有人在拍她,还不断抚摸她的脸,原来是海棠她们喊了两次,她竟都没醒么?还从未有过这样累的时候呢。

适应了光线,她微眯着眼睛,看清了已经来到她身边的崔元卿,没理会他的话,反而脱口而出:“有没有吃的?我有些饿了。”

她的确睡了太久,脑子有些不开窍了,竟会问崔元卿这个问题,不等他回答,又立刻反应过来道:“你怎么还不走?”

崔元卿反倒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想摸她散在肩头的长发,只伸到一半,又放了回去,问道:“想吃什么?”

程颂安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声,咽了咽口水,冷声道:“海棠和蔷薇呢?你该走了。”

崔元卿默了一下,开口道:“嗯,程颂安,我要走了。”

程颂安点点头:“走吧。”

崔元卿欲言又止,又说了一次:“我是说,我要离开京城。”

程颂安蓦然鼻子一酸,控制不住地涌起难言的痛楚,他这一走就是一年,等明年回来,他们便要和离了,此后也许会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但真的要发生的时候,她却控制不住地难过,幸而光线昏暗,看不清表情,她重新躺了回去,淡淡道:“嗯。”

黑暗中,崔元卿的目光不再掩饰地落在她的脸上,一遍遍描摹,似乎要把她的容貌刻在心里,良久,他道:“没有什么要说的么?”

程颂安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枕头上,好掩藏自己快要绷不住的抽泣,简单答道:“尽早回来,同我和离。”

一句话,前半句让他如上云端,后半句又让他跌入深渊。

崔元卿再没有说什么,拉开帷幔,走了出去。

程颂安翻身下床,连鞋也顾不得穿,跌跌撞撞跑到窗边,踮着脚往外看去,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茫茫夜色,什么也看不到,她终于忍不住,趴在窗子上哭了起来。

这种情绪来的很莫名其妙,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海棠进来点了灯,一瞧床上无人,扭头看见程颂安光着脚趴在窗子上抽泣,唬了一跳:“姑娘怎么鞋也不穿?好端端的怎么又惹了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