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颂安连忙将脚从被子底下伸过去,轻轻踹了一脚,但下一刻,脚踝就被崔元卿一只大手紧紧握住,想抽回来都不能。
张氏见她神色不对,迟疑地问道:“媳妇可是在府上受了什么委屈?”
程颂安不尴不尬笑了一下:“母亲误会了,儿媳自小在山野中长大,回到京城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在府中一不能替母亲分担庶务,二不能伺候长辈,反而屡屡让您和祖母担忧,不如去山上将养将养。”
张氏沉吟不语,她其实并不在乎儿媳妇在不在府里,反正有老太太在,这个儿媳妇也几乎没在跟前儿伺候,让她摆过什么婆婆款儿。但是才刚进门的儿媳妇跑到庄子上住,会不会让人猜测家中生变才是她担心的。而且,程家也在京城,程大学士的官职还在崔子齐之上,她该如何跟冯夫人交代也是一个问题。
程颂安明白她的心思,让海棠取出一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来,对张氏道:“母亲,这本心经是保国寺的明华师父送我的,这段时日竟无一日读过,想来是亵渎了,不若去到离寺庙近些的山庄上潜心修行一段时日,也好为相公祈福。”
大乾朝举国信佛,保国寺是国寺,明华师父又是有名的高僧,张氏一听,已然动摇,而崔元卿此行必多凶险,她正放心不下,听到最后一句,更是合了心意,当即便道:“保国寺附近有咱们的庄子,明日我便着人收拾出来,同你一起去住些日子。”
程颂安摇头道:“府中一日也离不了母亲,若让母亲陪着同去,家中庶务谁管?祖母何人照看?不若我替母亲供奉几盏海灯,再许了心愿,改日您同祖母去还愿便是。”
“再者,程家在那里有个鱼樵山庄,当年圣祖爷礼佛时曾落过脚的,庄上有御赐匾额,庄外有御守,等闲人不能去到那里,岂不更加安全便宜?”
张氏一听,也有道理,便也不再阻拦,只肖为她准备同去的仆妇丫鬟和家丁护卫。
又闲谈了片刻,程颂安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就要把脚往回拉,怎奈崔元卿仍旧抓的紧紧的,她便用力一踹,正中崔元卿的腿心,里面闷哼一声,差点露馅儿。
幸而一声清脆的问安掩盖住了,崔文心跪在屏风处道:“给爷爷请安。”
崔子齐见她旁边还跪着一个孕妇并一个小女孩,只知道是南街上的旁系,却认不出是谁,便道:“快起来。”
说着,又从桌上拿了一个玩意儿随手递给琪姐儿,琪姐儿见他和蔼可亲,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太爷爷。”
崔子齐更是乐了,只把琪姐儿抱在怀中,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程颂安在内道:“这是南街四奶奶的女儿和儿媳妇儿,小的是她孙女儿。”
崔子齐仔细想了下,才呵呵笑道:“四丫头好福气。”
程颂安忍不住想笑,崔四奶奶年逾四十,在崔子齐眼里却还是四丫头,可见小时候的情意还是在的,一如崔元卿跟崔文心当年,只是感情不常维持,渐渐都淡了。
遇上崔子齐并不容易,让他这个没心机又不愿惹闲事的人主动管四奶奶的事,更不容易,她们来得巧。
看着周氏脸上憔悴的神色,程颂安知道定是崔文康跟四奶奶也差不多挑明了要三代还宗的事。于是向藏不住话的崔文心问道:“你哥哥近来差事干得如何?”
崔文心脸上一僵,浅浅一笑道:“哥哥如今,比从前不务正业好多了。”
张氏看她笑得勉强,疑惑地问:“你同你嫂子怎么都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为难的事?”
周氏挺着大肚子低下了头,嗫嚅道:“也没什么,家里的琐事。”
崔文心咬牙想说什么,但又自觉麻烦了程颂安不少,不愿她病中添堵,便忍下了不说。
张氏和崔子齐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便作罢。
但崔子齐怀中的琪姐儿忽然哭道:“爹爹跟祖母大声喊,把祖母气病了,爹爹还打娘。”
周氏连忙将她接过来,低声斥道:“别瞎说。”
崔子齐眉头一皱,崔家家风清正,他虽不爱多管闲事,但也绝不容许有败坏门风的事发生在眼皮子底下,于是向崔文心道:“她说的可是真的?你哥哥当真打你嫂子一个孕妇?还将你娘气病了?”
崔文心眼圈一红,低头不语,无声便是默认。
崔子齐重重拍了下桌子,怒道:“小畜生!他因何事敢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张氏唬了一跳,嗔道:“别吓到孩子!”
崔文心和周氏相互看了一眼,都不敢说。
程颂安在里头插嘴道:“爷爷问你们话,说出来就是,难道还要让他做出弑母之事来才罢休?”
崔文心身子一抖,跪下哭道:“大夫说,嫂嫂这胎怀的是男孩儿,眼看便要临盆,本该来府里求爷爷赐名,但哥哥不许,说要姓钱,不必来府里报,也不上崔家名牒和族谱。母亲急了,骂了他几句,他便跟母亲吵起来,嫂嫂不过劝一句,他便一巴掌甩过来……”
崔子齐怒不可遏,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向来冷情的张氏也忍不住气得骂道:“逆子邪孙!”
程颂安嘴角弯了弯,崔文康果然还是前世那个性子,没良心的同时,又一点儿成算也没有。
只听崔子齐霍得起身,冷声道:“崔家人还没死绝,规矩体统还在呢,他就反了天了,我今日这衙门不上也罢!来人,将崔文康那畜生提到我面前来,我亲自审他。”
崔文心惊疑不定地不敢应声,周氏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程颂安知道还没到真正处置崔文康的时候,只让崔子齐心头有这件事就行,于是劝道:“公爹且慢。”
崔子齐一顿,问道:“难道纵着那小畜生?”
程颂安沉吟道:“康哥儿年纪小,难免犯糊涂,无非是在外头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的,改日查查他都跟谁来往,叫他务必断了,省得去巡防司给人查出来,影响公爹和相公的名声。至于四奶奶那里,我让人过去告诉她,就说是老太太和公婆的意思,崔家的孙子永远不会随外姓,使她务必宽心。”
崔子齐细想,果然是这个理。人家母子连心,处罚的重了,倒落埋怨,也让外人看笑话,等真有一日崔文康干出对不起崔家的事再罚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