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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有山有水,地处富庶,父亲终是不忍心她去吃苦。”

程颂安冷笑一声,怪不得崔元卿那样气急败坏,原来是程挽心要定亲了。

蔷薇道:“谁说不是呢,这扬州通判是益州三爷的同科,家中最是富足。”

程颂安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大病了一场,神色怏怏。

蔷薇上前愠道:“姑娘管她呢,这会子身子还未好全,白替她操这份心,她果真得了好造化,也未必念你的好。”

程颂安微微一笑,她的丫头看的比她清,怎奈她前世一心痴想着姊妹和睦,每每丫鬟劝谏她,她还反倒说她们一顿。

这会儿听蔷薇这么说,便拉了她的手道:“我才不管她,若不是怕耽误三妹妹,也不会让母亲张罗这些。”

蔷薇有些意外,小姐似乎比从前愿意听她们的话了,心下有些快慰,道:“正是呢,养好自个儿的身子才算正理儿。”

程颂安点头答应了,漫不经心般问道:“是谁在给咱们和母亲之间办事?”

蔷薇回道:“是夫人的陪房王妈妈的儿子,李文宾。”

程颂安想了下,大约有些印象,前世母亲过世后,那些陪房和侍婢都被林氏慢慢弄出程府,要么送到庄子上,要么分配做着一些苦活,还有直接发卖的。王妈妈是被赶去给菜园子浇水,有一日累得恍惚,不小心栽进池子里淹死了。

李文宾自小爹就没了,是王妈妈一人拉扯大的,王妈妈死的时候,他已脱了奴籍,又靠着一身好武艺在军营里谋了个差,好容易能将母亲接走,却落了个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结局。

他父母俱亡,身世飘零,干脆也没有成家,后来在谁的军中,去了何处,最后如何,谁也不知。

程颂安揉着眉心,想了一下道:“跟母亲说,给他放了身契。”

这一番安排没头没脑的,蔷薇颇有些意料之外:“这小子除了一身蛮力,没什么正经本事,给他放了身契,王妈妈愁也愁死了。”

程颂安道:“放了身契,给我做事,从我的私账上每月划出一两银子来给他做例银。”

蔷薇更加意外:“咱们陪嫁来的也有小厮,怎么又要来个李文宾?他虽稳重,却也才十五。况且,他的例银向来是二两,姑娘给一两,没得让他怨恨,怎会安心替您办事?”

程颂安深深看了她一眼。

前世她病了之后,崔府中早就觊觎她陪嫁丫头的小厮们就开始贿赂院里的婆婆妈妈,让她们去撺弄张氏做主,将她的丫头都配了人。

玉兰因原有婚约在身,早早出府,跟着男人去了外地;海棠则是赌咒发誓,终身不嫁,若逼她,她就撞死在崔府的大门上,这才免过一劫。

可怜蔷薇和牡丹,两人年龄小,家里还有父母兄弟,软硬兼施也跟着逼她们嫁了,后来没两年,一个被婆家虐待而死,一个被好赌的男人卖了,不知所踪。

这一世,程颂安可不能再由着人糟蹋她这几个丫头,若她们有成家的打算,也要亲自为她们把关,寻个能靠得住的,最重要的是,她们已为她做了两世奴婢,不能再给她们随意找个奴仆配了。

李文宾才十五岁就办事老成稳重,又不多话,家中只有一个王妈妈,为人也是最和善不过,若是保他们今生无虞,那他倒是个值得托付的。

程颂安不动声色道:“有的人年纪一大把,办事未必有他得力。你跟他认识也有几年了吧,觉得他为人如何?”

蔷薇嗤的一声笑了:“他呀,三锥子扎不出一个屁来,我哪里知道他什么样?”

程颂安一噎,只道:“那今后你提点他些。”

蔷薇也不以为意,应下了。

程颂安又道:“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日便让他来见我,我有事要安排他去做。”

蔷薇劝道:“姑娘有什么要紧事,跟我说一声,我交代他去办,你就好好歇着。”

程颂安摇头:“怕是有人不想让二妹妹顺顺当当嫁人呢,此事非得我亲自安排才行。”

蔷薇一凛,她再不喜欢程挽心,也不愿外人来干涉程府的事,若二小姐婚事被搅乱,整个程府也得不了好。

她立刻道:“姑娘安心等着,我这就去叫他过来给姑娘回话。”

说完就让牡丹进来换她伺候,自己快步去了。

李文宾到筠香馆的时候,程颂安穿着一件秋香色窄银小袖掩衿银鼠短袄,下着水红妆缎褶子,腰里系了一条蝴蝶结子长穗宫绦,脚蹬一双掐金鹿皮小靴,悠悠然然坐在院中的竹椅上,不施粉黛,却清理绝俗,比未出阁时还多了几分明媚。

他只看了一眼,便垂目立在当地,开口道:“见过大小姐。”

程颂安看了他一眼,身形挺拔,往那一站,杨树似的。肤色微黑,五官却清秀。

她微微颔首道:“蔷薇都跟你说了吧?”

李文宾不卑不亢回道:“属下多谢大小姐。”

程颂安笑道:“咱们府里老爷夫人都和气,别说家生子,便是外头买的,轻易也不愿离开,我给你放了身契,例银也少了一半,你还谢我?”

李文宾目光平和:“男人志在四方,若安于做奴才,白活这一世。属下早就做了打算,等攒够了赎身的钱,便跟夫人请辞,去外面立一番事业来,今日得大小姐眷顾,为我脱了奴籍,自当来感谢。”

程颂安点点头,赞道:“我没看错你!”

李文宾依旧垂着头,荣辱不惊。

程颂安问道:“二小姐的婚事,父亲确定了没有?”

李文宾回道:“十之八九就是金家了。”

程颂安:“那还有一二分的不确定,你替我跑一趟扬州吧。”

李文宾不假思索,回道:“是。”

打发走了李文宾,牡丹才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这人脸黑的唬人,姑娘也不怕他。”

海棠和蔷薇也跟着笑了一阵,风乍起,才想起程颂安还病着,便都催她回房坐着。

程颂安踢了踢自己脚上的小鹿皮靴,朝她们道:“若不是为了出门,我穿这个做什么?”

海棠皱眉阻道:“胡闹,姑娘还病着,出门做什么?”

程颂安眨眨眼:“吃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