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知道今年咋这么反常,但刘铁柱知道,这明显是吴长征使的坏,怕是想逼着偷账本的人露出些马脚,好让他逮人。
刘铁柱不想去那么远出义务工,但是也没办法,他知道吴长征和宋宝忠家肯定已经张好了网,等着他上门呢,他不想冒险。
家里的院墙已经砌起来半米高了,明天请蒋二强来帮个忙,一天就能都砌完,媳妇儿一个人在家也能安全点。
苞米杆也得去队上拉回来,要不媳妇儿没柴禾烧。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刘铁柱的眼睛半睁着,思绪翻涌。他怀里的夏红梅睡的很香,还微微打着鼾。
手臂使劲,把她抱紧了一点,刘铁柱也闭上眼睡了。
十月末本是攒冬菜的时候,可小两口今年才刚成家,连菜园子都没有,夏红梅只能尽可能多的往山上跑了。
什么红蘑菇、黄蘑菇、小根蒜、婆婆丁、苦麻子、荠菜,碰到什么要什么,拿回家,能晒干的晒干儿,不能的就拿盐腌成酱菜,一大冬天的可不好过。
队上只有负责照顾牲畜的那几个人还在出工,其他人没活干都开始忙活自己家那一套事儿了。
菜园子要收,柴禾也要捡,还有家里的房顶土炕也该修的修,该扒了重新盘的重新盘。
总之就是为过冬做准备。
夏红梅在山上忙了一天,晚上躺在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
身上的棉被很松软,她一个人独享这五尺宽的棉被,按道理来说应该睡得会很舒服。可是少了那个人,她只觉着心里不安,虽然困但是睡不着。
距离她五十里外的通辽城外,躺在铁道邦子上的刘铁柱同样睡不着。
他低估了吴长征的狠毒,这次的义务工出的前所未有的累。白天一刻不停的挑碎石子铺枕木,晚上睡觉还不给安排地方,几十个人只能露天席地的睡。
不仅如此,吃的也不好,每顿发三个窝窝头,一碗清可见底的萝卜汤,淡的连盐味都没有,这日子可真不好熬。
刘铁柱实在睡不着,全身又酸又乏,身下还凉硬的慌,整个人身体都是僵的。看看旁边同样睡得眉头紧皱的蒋二强,他慢慢坐了起来。
听说城里半夜都有黑市,也不知道是真假,反正睡不着,凑个热闹去看看去。
等到身上那股酸疼劲缓了一点,刘铁柱轻轻站了起来,往城里的方向走去。
刘铁柱上辈子也去过外面打工,见过世面,如今看这个在这个时代算是繁华的城市,他倒是一点都不怵。
漫无目的沿街走着,他也不怕走丢了。
附近有个通辽第一啤酒厂,大半夜的厂门口还亮着灯,不时有大解放从里边开出来。
刘铁柱转身避开了,他现在身上没介绍信,如果有人查问的话,还得惊动吴长征,麻烦。
正好厂子旁边有个黑漆漆的小路,刘铁柱直接拐进去了。
他这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这条小路是通往啤酒厂职工楼方向的。啤酒厂的工资可不低,工人家底都挺厚实,有了闲钱,自然要提升生活水平。
城里每月凭票定量供应的那点东西,也只够这些工人满足基本生活需求,要想过得好,那可不是得往黑市跑了么。
刘铁柱刚走到那片职工楼外面,一个男人拿着个筐从大门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然后揣着手低头往西走去。
大晚上的不在家睡觉,出来肯定是要整事儿闹妖。刘铁柱眼睛一亮,远远跟了上去。
这男人确实是要去黑市,而且黑市离啤酒厂还不远,刘铁柱跟着他走了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眼前是一个废弃的粮站,连大门都不知道被谁卸走了,只被人用个木栅栏挡着。
那男人交了进门费就被放进去了,刘铁柱躲在远处的树丛后面,犹豫着要不要也跟进去。
进去不是买就是卖,他貌似两样都干不了。
他变没的粮食、棉花都得留着自己用,不能卖,那就还剩下石头、黏土了,这两样能卖倒是能卖,可谁买啊?
对了,还有那个从会计家顺来的青瓷大肚罐子,但那得去鬼市卖,这黑市怕是没人买。
眼看着卖东西是不成了,买东西倒是还可以,不过他活动钱儿不多,估计买不了多少,这进门费交着不值个啊!
纠结了一会,刘铁柱终于下定决心要进去看看,那进门费就当用来开眼界了,他还没见过黑市啥样呢。
思索间,刘铁柱就要从树丛后面出来。就在他刚要迈步的一刹那,粮站里突然哄乱起来,喊叫声四起。
“稽查队来啦!快跑!”
“站住!别跑!”
刘铁柱猛的把脚缩了回来,重新钻回了树丛里。
他是幸运的,在离他不远处的阴影里还藏着好几个稽察,院子里一闹起来,这几个人就和脱了绳的野马似的,朝着粮站门口冲去。
站在门口收费的那个小伙见情形不对,赶紧打开木栅栏,好让里面的人从大门口逃跑。
一堆人蜂拥而出,四散开逃。里面男人占了大多数,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推推挤挤的,不时有人摔倒哀嚎。
带着红袖箍的稽察绑了一个又去追下一个,像是老鹰抓小鸡般游刃有余。
这个黑市存在很长时间了,稽查隔三差五的来抓一回,也不抓狠了,就挑衣着不错的抓。
带回去关两天,识相的人会孝敬一笔不菲的‘罚款’,不识相的或者没钱的,那就就没办法了,投机倒把罪坐牢去吧。
更或是如果有不配合的,没准儿还给你安上个特务罪,直接枪毙了。
后世的某种形态在这时也是存在的,只是相对来说少一点罢了,纯真的年代也只是对劳苦大众来说。
而且这时的社会更加的动乱,比特务更多的是抓特务的眼线,但凡被人发现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行为,一个特务罪绝对跑不了了。
刘铁柱无比后悔今天晚上的冒失行为,他从后世刚回来不久,都忘了这时候的形势有多严峻。
稽察追着人从他旁边不远处路过,慌乱的脚步声掺杂着乒乓掉落东西的声音不时在他耳边响起。
吓的他缩在树丛里一动不敢动,呼吸都只敢半天才喘一下。
过了好久,外面的吵闹声终于停了,刘铁柱依然没敢钻出去,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又等了一个多小时,这才试探着伸出了头。
外面已经空无一人,道上遗落着好多破鞋和布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