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里,赵煦作为家主被单独审问关押,余下人等被另关在一处。
牢房里,赵莲哭得已然喑哑,她哭哭啼啼念叨着:“不要……我不要去教坊司!不要为奴为婢!若真如此我宁可死了!”
它也不知道,好好的一个寿宴怎么就成了这般,所有的荣华富贵,一夕之间全都毁了。
几个赵家人已然神色颓然,木讷地呆坐着,只有薛含淑讽刺一笑:赵莲还真是乐观,教坊司?为奴为婢?想得倒美,通敌这种罪,他们全家的脑袋都未必够数!倒是能成全她去死。
见薛含淑笑了,赵莲的哭声也停了:“你还有脸笑!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会沦落至这般地步!你就是个丧门星!”*、
她说着,便上手撕扯薛含淑的头发。
谁料平日看着柔弱不堪的薛含淑,此刻竟有力气扯着赵莲,将她按倒,用指甲抓挠着赵莲的脸,几下就将她挠得花了脸。
横竖是死路一条,她委屈了一辈子,难道临死了还要受这蠢货的欺负!
赵绅万念俱灰,本都已经不想管了,见薛含淑打得太狠了点,他还是一把将人分开,怒骂:“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她说错了什么?若非娶了你,赵家又怎会招惹上薛执宜!”
人到了绝境,人性逐渐被兽性盖过,此刻的薛含淑早已没有了理智,只想把自己积累了一辈子的窝囊气都发泄出来。
她粗野地朝赵绅唾了口:“我呸!你们赵家倒是别通敌啊!我还嫌是被你们连累的!敢做不敢当,如今把一切都怪在我头上!去你娘的!和男人搅在一起的时候我瞧你倒是声同驴叫,好不欢愉!”
“薛含淑!”
赵绅还想说话,却薛含淑打断,她毫不掩饰眼中那到了极致的厌恶:“别同我说话!前后都不干净的肮脏货色,我嫌恶心!”
昔日二人郎情妾意的时候,赵绅死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薛含淑指着鼻子羞辱,顿时杀人的心都有了。
但赵莲先他一步,一骨碌爬起来就要撕了薛含淑的嘴:“贱人,你敢这么说我哥!”
薛含淑对她反手就是一耳光:“你又算什么东西!蠢笨不堪,粗陋不堪,若非有投胎的好本事,就是送到人牙子那都卖不到两吊钱,下九流的娼妓都比你强些,一个侯府小姐活得像是葛元徽的狗,我若是你,倒不如生下来就死了!”
三人拉拉扯扯,打作一团,全然不顾一旁病得奄奄一息的赵夫人。
直到狱卒提着鞭子进来,将三人抽得停了手,他们才总算安静下来,一人蹲在牢房的一角,鼻青脸肿,默默不语,唯有薛含淑痴痴发笑: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她这辈子谨小慎微地活得那般憋屈又算什么?
果然,她算是知道薛盼柔为何活得如疯妇一般了,原来真的很痛快。
……
霍无忧去了趟天牢,回来后便去找了薛执宜。
在姜家见面可比在宫中见面容易多了,他现在翻窗出入薛执宜的闺房简直如出入自家,秋云和素月也都见怪不怪,一见是他来,都自觉关了门退出去。
见到薛执宜,霍无忧心虚地避开视线。
自从那日之后,他一见到薛执宜便气血翻涌,又不自觉想起她在他怀中是迷离的神色,近几次见她,霍无忧总是躲避着她的眼神。
“怎么了?”薛执宜见他神色不大对劲:“你去天牢,可是问出了什么?”
稍整心神,霍无忧正色:“我去见了赵煦,他表现得很奇怪。”
二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并排坐下,薛执宜问他:“此话怎讲?”
霍无忧道:“我去天牢见到赵煦时,发现他已经被人毒哑了。”
“哑了?!”薛执宜面露诧色:“有人想堵他的嘴。”
霍无忧点头:“我也是这般猜测的,但是这个人是谁便不好说了,有可能是珹王,担心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也有可能是恭王,毕竟恭王到现在为止估计都还以为赵煦是他的人。”
“不过,即便是哑了,应当还是能问出点什么的,对吗?”薛执宜道。
“嗯。”霍无忧如实道:“虽然已经确定是他通敌害死了我父兄和十万将士,但我还是当面问了他这件事,他点头承认了,但当我提起那封矫诏时,他却笑了,笑得不置可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是他所为。”
霍无忧仍记得,赵煦在天牢中鲜血淋漓地被绑在刑架上,就那般不甘地看着他,似在痛恨当初没能斩草除根,最后竟让自己看不上的一个废物纨绔击垮。
当赵煦点头承认他之所为时,霍无忧真恨不得亲手砍下他的头颅,以他之血祭奠爹娘和兄长,以及月岭关枉死的将士。
十万人啊,那么多忠勇之士,多少人连马革裹尸都不能够,就那般埋骨边陲之地,就连他的兄长也未能寻得尸身,只能以月岭关的一抔黄土入坟。
就是这样的人,居然位列王侯,受大雍百姓供养,当真讽刺!
可在霍无忧提起那封矫诏时,赵煦竟张着血淋淋的口笑了,笑得声泪俱下,看着霍无忧的眼神都透着嘲讽,似在看什么笑话一般。
霍无忧想要将他松绑,逼他写下想说的话,可赵煦却似突然疯了一般,言行无状,大笑着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裳和头发,在地上狰狞地趴着,像个疯了都野兽。
见他这般,狱卒估摸着是赵煦受不了刺激而坏了脑子,只能请走霍无忧。
明白过来前因后果,薛执宜陷入沉思,良久,她扬起视线,侧首看着身边的霍无忧:“这其中有问题,赵煦眼下死路一条,既然不愿和盘托出此事,便是打算将这其中的缘由带去棺材里了。”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我有直觉,你不可以在陛下面前提及矫诏之事,一定要似从来不曾知晓此事一般。”
看着薛执宜认真的神色,霍无忧眉目一沉:“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知晓圣心难测,哪怕是为了沈将军,我也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更不会拿这件事请陛下调查。”
听到他这般说,薛执宜放心了些许:“这件事的疑点咱们可以私下细查,至少眼下,赵煦必死无疑,你大仇得报,一切都在顺着咱们期待的方向走。”
至少这一次,永平侯府的血不会溅到霍无忧身上,也不必如前世一般,脏了他的手。
轻嗯了声,霍无忧揽住她,将下巴抵在她额上,这样的依偎让他的心情有所放松,便也忍不住犯困起来。
大约是这柔软的拥抱,让他在困倦中,恍惚有浮现起了薛执宜靠在他怀里,以那般难以自持的眼神看着她……
下腹一紧,霍无忧猛然惊醒,他把薛执宜松开,飞快站起身来背对着她。
薛执宜本靠在他身上,突然扑了空,她一脸莫名其妙看着霍无忧。
不知他突发什么恶疾,薛执宜问他:“你怎么了?”
霍无忧不语,只一味背对着薛执宜,暗想:该死的,他们怎么还没成亲?!
恰好此时,敲门声响起:“小姐,大人唤您有急事。”
是素月的声音。
霍无忧从未觉得姜绪这般顺眼过,只催促薛执宜:“快去吧,别让他久等了。”
一听有急事,薛执宜也顾不上与霍无忧掰扯,便连忙去了。
薛执宜去了,才发现姜府的大门敞开着,姜绪一个太监打扮的人站在庭院中,那太监面带喜色,姜绪的脸色却不甚佳,只维持着客套的笑。
见薛执宜来了,他神色又是一黯,多了几分怅然。
却见太监笑道:“陛下有旨,还请姜小姐跪下接旨。”
薛执宜心头一跳,隐约猜到了圣旨所为何事。
她俯身而拜:“臣女薛执宜叩见陛下。”
姜绪亦跪道:“臣姜绪叩见陛下。”
太监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临安侯霍无忧,综务朝端,政术有闻,今已加冠,当得良配,惟大理寺少卿姜绪之妹姜婉,贞顺自然,言容有则,今承皇太后懿旨,结为连理,择吉日完婚,钦哉!”
薛执宜心头似被什么缓缓一挠……今日过后,她与霍无忧就是真正的荣辱与共了,这样的捆绑,让她生不出忐忑,反而添了分希冀。
她叩首,抬手接过圣旨:“臣女接旨,谢陛下隆恩,谢太后隆恩。”
原来,要嫁给两心相悦之人,是这般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