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执宜听着,心中只觉鄙夷:傅子贤看似让利颇多,实际上,按这种算法,到第十日,霍无忧赚的钱就得全归他所有,再过几日,便是倾家荡产也还不上欠他的钱。
傅子贤这是拿他们当猪宰。
但霍无忧却是一口应承了下来,说是过两日便来取粮,到时候一并白纸黑字地将合同签了。
离开鼎丰粮店后,二人走在街市之中。
江州虽受灾,但到底是州府,不至于处处都是灾民遍地,正巧今日雨也停了,繁华之处,仍是有不少商户叫卖,也有不少当地百姓在此闲逛。
“鼎丰粮店的粮食不是靠人背进来的。”薛执宜断言道。
霍无忧冷呵一声:“即便是五石粮食,走那般艰难的山路,也得耗费不少人力,可咱们进江州的路上,却并未瞧见这么多搬运精粮的人。”
“粮食,一定还有别的来处。”薛执宜道:“如今傅子贤有利可图,接下来就该去筹备粮食了,如此一来,就能知晓傅子贤的粮食究竟从何而来。”
“你怀疑傅家参与了劫赈灾粮?”霍无忧问他。
“难说。”薛执宜道:“我总觉得与他们有关,但又觉得傅家家大业大,犯不着把九族押上去赌,这件事定然还有隐情。”
霍无忧托腮颔首:“不愧是我夫人,与我当真心有灵犀。”
薛执宜正认真思索,一听这话,脚下的步伐顿住,抬眼看着身边的霍无忧,被她盯得,霍无忧也停下了脚步。
这些话方才应对傅子贤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敢再提。
“这些话,当着旁人的面可别再说了,以免坏了侯爷清誉。”
不料,霍无忧却道:“我认真的。”
薛执宜没应他,只是收回视线,自顾自往前走了。
霍无忧穷追不舍:“你该不会以为这么久以来,我就没想过娶你吗?难不成你以为我说的喜欢你,就只是随便说说?”
关于与霍无忧之间的关系,薛执宜的确没有细想过更久远的未来,也没思量过要嫁给他。
眼下杂事太多,她的心智也早已不是十多岁的少女,她只是享受于步步为营之下,与个两心相悦之人的暧昧,更觉得二人的配合能够让彼此的计划进行得更顺利。
她甚至都没有预想过复仇成功后的未来,没有想过来日的归处,更别说与谁成婚这种事了。
再说了,没有海誓山盟,她就能从他们二人的关系中,予取予求般得到足够的欢愉,但真让她细想与霍无忧成婚后的生活……或许还真算不上如意顺遂。
“执宜,你能不能认真点?”他从身后抓住了薛执宜的手臂,才让她被迫停下,转身看着他。
霍无忧此刻只满目委屈与不甘。
薛执宜却只是平静一笑:“临安侯,我不做妾。”
见她又要走,霍无忧百思不得其解般,整个人绕到薛执宜面前,挡住她的去路:“废话,我也不做。”
见薛执宜面露无语,他嘟囔着解释:“我什么时候说是要你做妾了?”
歪了歪脑袋,薛执宜笑问他:“请临安侯弄清一件事,你是侯爷,我嫁你只能是妾。”
“谁说的?”霍无忧耍赖般,蛮横道:“我要娶谁,岂能为人左右?神仙来了也管不着我。”
“若是圣上不允呢?”薛执宜只浅笑盈盈看着他。
薛执宜的神色,像是看着个胡闹的孩子,仿佛霍无忧不是在与她说要娶她,而是在讨要路边摊贩手里的中意之物。
他不明白,为何薛执宜分明比他小两岁,却没有半点小姑娘的心境,倒像是看破红尘般。
他恨极了她的冷静自持。
霍无忧的神色忽然严肃下来,他认真道:“若真有那一天,我会为了娶自己喜欢的女子而用尽所有手段,可你似乎一下子就预想了一个最糟糕的结果,就像是从来不曾想过,我会拼尽全力奔到你身边,哪怕最后求之不得,也只是后话。”
他撇开脑袋:“可你却像是从未认真对待过我一般,当真过分极了。”
他说完,松开了拉着薛执宜的手,转身就离去了。
看着霍无忧的背影,薛执宜脸上的笑收住了,心中五味杂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还真的挺伤人的。
可忽地,霍无忧缓缓离开的身影停住,脑袋微微侧了些许,似用余光偷瞄着她,旋即,又颓唐地转过身来,怒气冲冲回到薛执宜身边。
就在薛执宜不明所以之际,霍无忧崩溃:“你居然真的没有追上来!?”
“……”
所以方才走得那么慢,是在等她追上去吗?
薛执宜一叹,心情复杂之下,脑子也有点疼。
忽然,她手背一温,霍无忧不由分说将她的手握住。
薛执宜本能地想挣开,她环顾周遭:“别拉拉扯扯。”
“私下又不是没牵过。”他手攥得更紧了些。
“私下还亲过呢!”薛执宜几乎是咬牙切齿,气得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当众再亲一回也不是不成。”
“当然不成!”
她受不了了,当真是烦得人头疼!
可霍无忧却是万分得意又心满意足地,就这般牵着她的手招摇过市。
……也罢也罢。
薛执宜低着头,尽量让自己与他显得像是寻常爱侣一般,让自己的神色在大街上不是太引人注目。
反正身在江州,远离华京,也不用避讳着在顾世崇面前做戏。
二人这般走着,袖底交握的手带着微微潮湿,却有些灼人。
薛执宜心中的那点难为情逐渐散去,脸颊与耳尖泛起的红晕却未因此消散。
身侧,少年人的下巴微扬,方才的不甘与委屈,在一汪春风得意的笑意中,逐渐柔软化开,漾起懵懂的悸动。
此刻的两人,却没注意到,街边一座酒楼的窗边,有一双眼睛正虎视眈眈盯着此处。
顾世崇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是冷冽到了极致。
随即,他冷不丁嗤笑一声,一种被欺骗的屈辱与愤恨漫过心头。
他堂堂恭王,身边不缺拥趸,更不缺区区一个薛执宜,可此刻,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气愤至此,气愤到想要将这一双男女亲手诛杀的地步。
侍从见他神色有异,劝道:“殿下此次是秘密前来,断不可暴露行踪。”
顾世崇却是眯了眯眼:不必暴露行踪,除掉一个背叛他的人,不过顺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