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龙相信冰夷的判断,一时情急,将空间里的两大匣子戾气珠都取了出来,天女散花般撒到了章雪鸣的周围。
冰夷惊讶地瞟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面上喜怒难辨。
应龙扔完了才发现自己露了底,被冰夷那一眼瞟得头皮都麻了,却强作镇定当不知道。
眼看结界内的灵气已被吸收得差不多了,两人配合着以最快速度收走灵气珠和聚灵阵盘,悄无声息地退到了结界外。
他们能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只能靠章雪鸣自己了。
“昭昭这运气可真是……眼错不见就顿悟了。啧啧,顿悟是什么很容易的事吗?”
应龙抢在冰夷前面开了口,夸张地咂咂嘴以示羡慕。他早已发现湖上残留的剑意,却故作不知。
“冰夷,你俩刚才干嘛了?昭昭怎么突然就顿悟了?别告诉我,她还能从情爱中悟出什么天地至理来。”
冰夷懒得揭穿他,也不追问他为何藏了那么多戾气珠不给章雪鸣,没好气地道:“云光剑法,我给她演示了一遍,她就入定了。”
到了这时候,冰夷才有心思琢磨其中关窍:他方才展示的剑意、应龙用龙角和龙骨铸造出的云光剑、应龙自创的云光剑法、被吸引来的灵气形成的“白龙”……
应龙微怔,垂下眼帘挡住了蓦然暗沉的眸子,低声道:“云光剑是守护,亦是杀戮。剑法也一样。”
冰夷几乎与他同时开口:“为守护天下苍生而行杀戮之道,以杀止杀。”
两人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湖边大石上浑然忘我的章雪鸣。
结界内,戾气珠已然将积蓄的戾气全数释放,丝丝缕缕的暗红朝她聚拢,环绕盘旋,像是一条血色的龙。
她那张千秋绝色的脸在血色间若隐若现,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被衬托得一时似慈悲的神,一时如残忍的魔,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冰夷的目光如同盛开的花朵引来的蜜蜂,落于花芯就迟迟舍不得离开。
如画眉眼卸去了清冷,脸颊上浮起薄红,他又一次感觉喉咙发干,身上隐隐燥热起来。
应龙却对他的变化一无所觉,怔怔地注视着章雪鸣,眼底荡起一丝悲伤,又有着“果然如此”的了然。
“志同道合……”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算笑的笑容,心中苦涩。
却在冰夷转头看向他时,所有情绪瞬间敛尽,笑容一如平时般阳光开朗。
“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语气轻快地对冰夷说,“没想到昭昭和我们一样,走得都是这条路。”
冰夷总觉得应龙隐瞒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本该像平时一样不客气地拆穿应龙,看应龙故作伤心地开演。不知为何,他却逃避似的移开了视线,干巴巴地道:“是啊,真没想到。”
应龙抬手又扔出了一个阵盘,金色光芒稍瞬即逝,结界之外又多出一层结界。
这层结界能将内里所有情形都遮挡住。除非是和他们同等境界的大妖,又或是更高境界的存在亲临,否则无人能窥视到其中分毫。
“昭昭这边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招摇那边我也通知过她了。挚友,我们去小酌一杯?”应龙笑眯眯地建议,“提前庆祝一下,吾道不孤啊。”
冰夷垂眸沉吟数秒,点点头,想起章雪鸣那性子,抬手扔出了一个阵盘,给她再多加一层保障,这才放心跟应龙离开。
这样的顿悟,持续时间越长,得到的好处越多。
可冰夷和应龙都没想到,章雪鸣这一场顿悟竟持续了一天一夜才结束。
翌日,清晨的阳光投到静谧的湖面上。
三层结界内,章雪鸣依旧保持着盘坐在大石头上的姿势,没有醒来的意思。
突然间,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从她身上爆发出来。
这股气息充满了暴戾、疯狂和压迫力,仿佛是一头被封印了无数岁月的上古凶兽,在这一刻猛然苏醒,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巨大的声浪似狂暴的飓风,朝四周席卷、肆虐,狠狠撞上周围无形的屏障。
仅一下……
最里层的结界便如薄纸一般,毫无抵抗之力地破碎开来。
那股气息带着不祥的猩红色,在空中翻滚、纠缠,最终竟然汇聚成了一头巨大无比、鳞甲分明的血色麒麟。
这头麒麟仿佛是由无数鲜血凝结而成,却有着一双神性凛然的金色竖瞳。它踏着翻腾的血浪,从容地走向下一层结界。步伐虽慢,气势却无可阻挡。
庄严,又邪恶。
浓重的血腥味穿透了结界,早早守在湖边的冰夷和应龙仿佛能听到那其中无数人在痛苦嘶吼、凄厉哭嚎。
饶是斩妖无数,又见识过不知多少次人族部落间的残酷厮杀,他们仍是忍不住心惊肉跳。
冰夷全身紧绷,右手中的云光剑脱鞘而出,左手点上眉间,拉扯出一道蓝色的光芒。
应龙手里又多出了一叠阵盘,阵盘上浮起微弱的光芒,似乎随时准备着发动、配合,组成某种禁忌的阵法。他两边耳朵上紧贴头发的银色飞翼发饰也默默地亮了起来,意味着主人随时会变回原形。
就在那头血色麒麟抬起一只前爪拍向第二层结界的刹那,章雪鸣周身涌出无数灵气,飞快地扭结成几十根雪白的铁链,以铺天盖地之势猛然袭来,将它捆住朝后拖去。
血色麒麟仰天怒吼,奋力挣扎着向前。那些雪白的铁链却带着战场上独有的金戈之声,以不容违抗的气势拖拽着它一步步后退,它蹄下的血海也随之一寸寸缩小。
冰夷和应龙目瞪口呆。
只见那只巨大的血色麒麟被拖到离章雪鸣不远的地方,又有更多灵气从她身上涌出来,形成两扇巨大的磨盘。
血色麒麟被拽到了半空里,不甘地挣扎嘶吼却无济于事,两扇巨大的磨盘轰然合拢,夹住了它,一扇定住不动,另一扇开始缓缓转动。
鲜血从磨盘中流出来,离开磨盘时已褪尽血色,像是带着温润光泽的玉浆,落入空气中,凝而不散。
一滴、两滴、三滴……
在令人牙酸的血肉骨骼被碾碎的声音中,玉浆越集越多,凝聚成一个玉白色泛着微微金光的巨大蚕茧……
看起来像个蛋。
龙蛋。
应龙手里的阵盘哗啦啦掉了一地,他大张着嘴巴,半晌,磕磕巴巴地说:“挚友,这难道就是你我情谊的结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