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细雨,这是二楼!”
小纸一声惊呼,忙探头往下看。
就见细雨像猴子一样,先跳到了旁边的一棵树上,再从树上跳到客栈围墙上,再从围墙上纵身一跃,双脚连环踢——
一脚踢在了吴屠户胸口。
一脚踢飞了吴屠户手中,高高扬起的半截断棍。
“咣啷”一声,断棍飞出,跌落在远处地上。
而吴屠户也被踢得“噔噔噔噔”,连退好几步。直到他撞到巷子边的墙壁上,才止住退势。
“咚”地一声闷响,吴屠户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喊起痛来。
“啊——”
一声尖叫,吴娘子连哭带嚎,朝着跌坐在地上的吴屠户,扑了过去。
“当家的,当家的,你咋的了?”
吴娘子哭了两嗓子,突然一抬眼,指着细雨骂了起来。
“你谁呀?”
“打哪来的?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事没完!”
“我当家的被你一脚踹伤,你等着,我要报官,报官!”
见细雨蹲在那只黄狗身边,连头都没抬,吴娘子又转向四邻,连哭带嚎。
“天爷呀,打哪来的土匪头子,连吭都不吭一声,突然冒来出,一脚就把我家当家的给踢到墙上去了......哎呀这日子没法过了......还有没有王法?......”
土匪头子?
众人目光落在蹲在地上的细雨身上。
吴娘子瞎?
那分明只是个孩子。
把个孩子说成土匪头子......这吴家娘子,还真能胡扯。
哭嚎几句后,吴娘子哭声一顿,又哀求起四邻。
“哪位大哥心好,咱们都是街坊四邻,帮个忙,跑去衙门报个案,就说......”
她哭哭啼啼指向细雨。
“......就说有歹徒来咱们燕子巷作案,让官府大老爷速来抓贼......”
吴娘子求了一圈,无人主动请缨。
吴屠户一家搬来燕子巷,也不过半年,街坊四邻本就不太熟。
说着自家是屠户,摆了个肉摊,可肉摊摆在哪?
庙李镇就一家猪肉摊,那家摊子可不姓吴。
后来,有个好事的跟着吴屠户,才弄明白,吴家的肉摊摆在镇子以北的市集上,已经出了庙李镇,离庙王村挺近。
得知了吴家肉摊在哪后,就没人对再感兴趣了。
为了割块肉,还得穿过大半个镇子,专门跑到镇外市集去?
买菜的妇人,没那闲功夫。
再说了,若是吴屠户会做生意,主动抹个零或是每斤便宜个几文钱……那跑远点就跑远点。
可明摆着,吴屠户没那慈善心肠。
那还是吴屠户刚搬来不久,巷中诸人刚得知他家肉摊在何处时,发生的事。
巷子里有户人家,家中突然来了客人。
招待客人,买酒买肉自是不能少。
可镇上的那家肉摊,好肉早已卖完,只剩下几根剔得干干净净的猪棒骨。
拿猪棒骨来招待客人,肯定不行,那家人便想到了同住燕子巷的吴屠户。
那户人家的二小子,长得壮壮实实,能当半个大人使。
家里忙,跑腿买肉的活,就交给了二小子。
怀里揣着家中给得半吊铜钱,二小子背上筐,一溜烟便跑到了镇北外的市集上,找到了吴屠户的肉摊。
吴屠户的肉摊上,倒是还有肉。
二小子问了价,和镇上肉价差不多。
他拿着铜板要买肉。
吴屠户问清是家里来了客人,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既是家里来了客人,自然要好酒好肉招待......叔这里肉多得是,给你割点好的。”
他大刀一挥,割下个肘子,一刀五花,三根排骨,又捡了一副猪心,称了重后扔进了二小子背得筐里。
“这些肉,你先背回去,让你娘赶紧烧上,别耽误了待客的事。”
二小子忙将铜板递了过去。
吴屠户又推了回来。
“傻小子,这么多东西,你那点铜板可不够。”
二小子一脸为难。
“那,那......铜板不够,吴大叔,要不......你把肉再拎回去点?”
吴屠户将磨得雪白锃亮的砍骨刀放到了案板上,声若洪钟。
“待客哪能穷穷酸酸?肉你拿回去,至于账嘛......等着,叔有法子。”
市集上有帮人写信代笔的穷酸秀才。
吴屠户找到秀才,嘀嘀咕咕几句,秀才执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
“傻小子,过来。”
吴屠户朝着二小子招手。
二小子背着筐,走了过去。
“呐,别说叔骗你,这是叔托人写得条子,这上头,你拿了什么肉,多少重量,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个看看。”
吴屠户将条子递给了二小子。
二小子认识字,看了一遍没问题,又递了回去。
“怎么样,叔没唬弄你吧?”吴屠户问。
二小子摸着后脑勺,憨憨地笑。
从秀才代写书信的摊子上,又摸出一盒印泥,吴屠户打开印泥,递给了二小子。
“来,在纸条上按下指印......回头,叔拿着这张条子,找你爹娘要钱。”
二小子一脸憨傻,听话地在纸条上按下指印。
等过了两日,那户人家找到吴家,主动要求结账时,才发现事情不对。
吴屠户的报价,和自家二小子说得价钱,算下来足足高了有三成。
两家人自然起了争执。
吴屠户振振有词。
“那肉我又不愁卖,你家不买,到了晚间我也能卖得干净......全是看你家着急,想着街坊四邻,才将肉匀给了你们。”
除此之外,吴屠户还拿出一张条子。
条子上写明了肉的种类、重量,在条子最下方,还有一行总价。
总价金额,正是吴屠户的报价。
最重要的,条子上有个红红的指头印。
吴屠户把条子甩得哗哗响。
“这可是你家孩子自个按得指印,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可别说我这个当叔的,欺负个孩子。”
那户人家的二小子,已经被揍了一顿,此时眼圈已哭得通红。
“不对!你胡说!当时......当时那张条子上,你只让人写了重量,根本没写价钱!”
孩子的话一出,众皆哗然。
都不是傻子,明眼人自然能看出门道。
这事明摆着,就是吴屠户欺负邻家二小子年纪小,没经过事,被人算计也没看出来,还傻不楞登,被人忽悠着按了指印。
算计个孩子?
吴屠户这事,办得可不地道。
但四邻的指指点点,对吴屠户一点影响也没有。
指指点点怕什么?又不会掉块肉。
银钱到手才是正经。
他拿着那张按有二小子指印的条子,死活不松口,还嚷嚷着要报官......那户人家最后只能认栽。
咬着牙结了账,拎着哭天抹泪的二小子,回了家。
回到家,院中就又响起了揍孩子的动静。
二小子嚎得那叫一个惨。
过后,街坊四邻还拿这事教育自家孩子,可不能像二小子那般傻。
自此以后,那户人家和吴屠户家就算是结了怨,两家再无来往——这次吴屠户被狗咬,也没见那家人出来瞧热闹。
而自那件事之后,燕子巷的街坊四邻,也算是知道了新搬来的吴家,是何德性。
是个难打交道的。
他占别人家便宜行,别人想占他家便宜?难!
现在他家想让人帮忙,空口白话,就凭吴娘子上下两张嘴皮子一碰,就想让人白跑腿?
那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