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梁越城东城门，一辆马车轱辘辘，穿过城门洞，慢慢驶出梁越城。
守城的小吏揉揉眼，看着出了城的马车。
难道他起得太早，没睡醒？
眼花？
他怎么看着跟在马车后头，骑在马上的那个人......那么像薛大人呢？
“薛大人，薛大人......”
守城小吏朝着骑马的男人，大声吆喝起来。
薛五勒住缰绳，回身望去。
“薛大人，真的是你？”
守城小吏一溜小跑，跑到近前。
马车没停，自顾自往前走。
小吏看看马车，仰起脑袋，看着骑在马背上的汉子。
“薛大人，你这是要去哪儿？”
薛五认出了守城门的小吏，是张熟面孔。
梁越城百废待兴，他不可能一直留在梁越城，处理城中琐事。
县令没了，那就再找个县令。
瘸子里头挑将军。
薛五冷眼旁观数日，选了位性子执拗，不怕得罪人的年轻书吏，当了梁越城的新县令，接管梁越城大小事务。
其他的衙差、守城门的小吏，或是自荐，或是推选，也一一选了出来。
东城门这位小吏，便是自荐想当守门吏的。
薛五跳下马，拍拍小吏肩膀，“停留数日，该走了......你好好干，守好城门！”
小吏诧异地瞪大眼，“薛大人，你，你们......这都快过年了，你们要去哪儿？就留在梁越城，好好过个年，不成吗？”
薛大人是个热心人，帮了梁越城百姓不少忙。
先是挨家挨户统计人口，按照人头发银子，让大伙先把日子过下去。
除了银子，不知薛大人从哪里弄来的米面酒肉，各家各户都分了不少米面，还有鸡鸭鱼肉。
除此之外，每家每户还分了一大坛子黄酒。
分酒的时候，薛大人说了，这坛子黄酒，让他们留到过年再喝。
待到除夕当晚，将黄酒煮开，家里老老小小，都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黄酒，醉了就酣睡一番。
待酒醒后，新年已至，秽气已除。
以后都是好日子！
薛五牵着马，看向还没走远的马车。
三公子也裹着大氅，骑在马上，恰好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薛五回了个手势，再度看向小吏。
“正是要过年了，才赶着要回去......”他拍拍小吏，“......回吧，甭送了。”
小吏面露不舍，“薛大人，我还想着，到了除夕，约着大人到家中吃顿年夜饭，一起喝那坛黄酒......”
薛五畅声朗笑，栖息树梢的寒鸦被笑声所惊，振翅飞走。
“心意领了！日后若有机会，薛某再过梁越城，定去你家中讨这顿酒喝！”
话已至此，小吏不能再扯着人不放。
他目送薛五重新上马，跟着马小跑几步。
“薛大人，那就说定了，日后你一定要再来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驾！”
薛五朝小吏一拱手，马鞭一挥，马蹄哒哒，朝着前头的马车追了上去。
小吏一步三回头，回到城门口。
薛五很快便追上了马车，和薛平安并骑慢行。
“公子，你为何不坐马车？”
薛平安裹着大氅，露在外面的一张脸，鼻头冻得通红。
“苗仙子已经离开，车内只有小道长一人......”
“嗨，公子，你想得也太多了......”薛五不以为然，“......小道长才多大？再说了，小道长肯定也不会介意这个。”
薛平安：......
“五叔，你是想到哪里去了？”
薛五诧异，“怎么，公子的意思不是这个？”
“当然不是！”
薛平安深吸一口气，“小道长方外之人，五叔你莫要胡猜乱想......得罪了人，你家公子可救不得你！”
薛五摸了一把脸上的络腮胡。
“公子，属下只是担心，公子昨晚熬到大半夜，坐在马车里还能靠着车壁歇歇......骑在马背上，可歇不了。”
在梁越城养了数日，好容易脸上见到点血色，这一折腾，别再折腾回去。
薛平安低头，揉了揉泛酸的眼眶，以手掩口，偷偷打了个哈欠。
被薛五叔这么一提醒，困倦感又翻涌而起。
昨晚上，他确实熬到大半夜才睡。
至于为何熬夜？
只为一张地图。
先祖定山公的手札，是薛平安幼年时所读。
时隔多年，他能记得有个天手山，能记得天手山形状奇特，属实算记忆力惊人。
还要让他画出天手山附近地图？
要了他的命吧！
只可惜，小孩子讲不通道理，小道长一门心思就是要！
就问，薛平安能怎么办？
拒绝？不敢。
追踪术还没解，有求于人就是如此卑微。
薛平安只能苦思冥想，熬到大半夜，才凭着模糊的记忆，画出了一张地形图。
天亮时，交给了小道长，算是交了差。
小道长接过卷起来的宣纸时，双眸晶亮有神，一看昨夜就睡得好。
让薛平安羡慕不已。
薛五叔还想让他坐马车，想着坐马车里，他能倚着车壁休息？
想什么呢？
马车里，还有个昨晚睡得很好，刚拿到天手山地图，正新鲜兴奋的小道长！
有小道长在，他甭想好好休息！
坐在马车里，说不准就要时时准备着，应付小道长随时随地的疑难杂问......还不如骑马，最起码骑马清静。
薛平安将大氅围了围，鼻口掩在领口中，微微阖上眼。
马蹄哒哒，晃晃悠悠，慢慢朝前走。
马车轱辘轱辘，也慢悠悠地朝前走。
玄卿倚着车壁，抱着胳膊低着头，同样闭着眼打盹。
马车内，细雨坐在地板上，在她面前，摊着一张白宣。
洁白的宣纸上，用黑色的线条画着简单的地图——直线、曲线、圆圈、叉叉……宣纸一侧，写着各个图形的释义。
细雨不会看地图。
她趴在地上，照着侧边的图形释义，一点一点摸索。
先看的自然是最明显的五座山峰。
“一，二，三，四，五……”细雨指着图中某处，招呼大白和小纸，“……大白，小纸，快来看，中指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