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便是一日。
翌日一早,赵语枝便送了帖子过来,想邀着沈桃溪把吃茶改为游湖。
如今的天一日比一日晴朗,轻风中也开始夹杂着些许燥热,游湖,确实更让人心生惬意。
“去定一艘画舫。”
“是,姑娘可是要改了明日的聚会?”
“不改,游湖要不少时辰,大姐姐那还不知是何情况,怕是留不得太久,语枝想要游湖,便把游湖加在吃茶后头便是。”
“奴婢这就去。”
金盏出声应下,正准备低头退下,就听前头的人又道:“明日让小厨房早些备下吃食,我带着去接大姐姐,好些日子未见,也不知姐姐瘦了没有。”
“姑娘放心,像咱们大姑娘这样四处都寻不到错处的贵女,李家怎敢真有苛待。”
金盏笑着,想起大姑娘还未出嫁前那些打听她的世家主母,宽慰道:“即便是李家如今生了心思,以大姑娘的心性,那李夫人大抵也挑不出错来,只能自己生闷气。”
“这可不好说。”
沈桃溪摇了摇头。
身为婆母若想寻媳妇的麻烦,自然有的是法子。
偏她大姐姐心性沉稳大度,遇事不喜闹腾,总爱先忍上几分,“若真好,这些日子大姐姐就不会只送信,而没再踏进沈府半步。”
“这......可大姑娘本就是低嫁,一个李家,怎敢?”
“以前李家是不敢,现在,谁知道呢。”
沈桃溪垂眸,想起最是温柔的大姐姐,心中酸涩,只盼着这时辰能过得快一些,“明日先看看吧,先去接了大姐姐再说。”
金盏退下后,屋子里默了半晌,还是玉簪挑了新的砚台进来,才让这屋子里多了些动静。
沈桃溪看了看案几上放好的纸墨笔砚,正准备先去瞧瞧母亲,便见外头有丫鬟匆匆赶来。
停在了外间,小声开口:“姑娘,罗家少夫人来了,说是想请姑娘看在往日有过来往的份上,能见姑娘一面。”
“罗家少夫人?”
玉簪蹙眉,看向面前的沈桃溪,“那不就是顾大姑娘,清远侯的姐姐?”
沈桃溪目光一直落在前头卷起的画卷上,听见来人身份,她久未言语,眸色依旧平淡,未有任何波动。
“姑娘,可要奴婢去回了她?”
“不必。”
半晌,沈桃溪才摇了摇头,顺手挑了卷画卷打开。
师父送的东西,果然从未有过次品。
“让她进来吧。”
“姑娘?”
“顾如意,如今想来,清远侯府也只有她,对我还算有过关切。”
......
即便如今沈府大房的丫鬟皆不喜与清远侯府有关的人,但该有的礼数,她们却从未落下。
顾如意感觉得到引路丫鬟的冷淡,但细想,却又怎么都挑不出错处。
连茶盏小点,也都按着以往她的喜好而安置,未有半点不同。
见此,顾如意心中越发酸涩,也有些抬不起头。
她与沈桃溪大多都在外头相见,来这沈府的次数其实并不算太多,可这院中的丫鬟,却始终记得她的口味,没有一丝怠慢。
这样的人家,母亲竟还生了嫌弃。
当真是忘了曾经侯府跌入泥泞时的艰辛,和旁人有过的冷眼。
正想着,前头廊下便出现了一道身影,不同于早几日瞧见的素净,今日沈桃溪一身粉色裙衫,鲜妍俏丽。
虽未施粉黛,唇瓣也未有多少笑意,但依旧是一副桃羞杏让的好模样,只一眼便让人挪不开视线。
顾如意越想越窘迫,尤其是见着沈桃溪的视线轻飘飘落了过来,有礼,却也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罗少夫人。”
没有再唤她如意姐。
这便是彻底划清了界限。
“桃溪......”
顾如意的声音有些干涩,她还是一如往常那般唤她,可开口之后,却又觉得有些不合适。
但好在沈桃溪并未在意太多。
她在前头坐下,让丫鬟又送了些点心,“罗少夫人平日难来沈府一次,今日,可是罗家有事?”
“罗家无事。”
顾如意垂眸笑得艰难,不想开口提起清远侯府,可母亲又吵又闹的模样实在让她心累,连带着罗家也有了不满。
若她不来这一趟,母亲大抵不会顾及她在罗家的处境,只会继续逼迫她。
要么来哄着些沈桃溪,要么掏些银子,替清远侯府分担一二。
可她哪有这么多银子能掏出来给娘家,垫上那些空缺。
无奈之下,便只得想起了来见沈桃溪的这一条路。
“桃溪,对不住。”
顾如意咬了咬牙,终是豁出了脸面开口:“今日过来,是母亲心中挂念,又生了懊悔,知晓自己让你受了委屈,整日以泪洗面,只想见见你,求得你的原谅。”
沈桃溪听着并未出声回应,只是端起一侧茶盏,轻饮了一口。
顾如意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昨日母亲送了帖子来沈府,却没能得到沈大夫人的点头,知晓你心中定是存了气,她便又急了一些......你知晓我母亲的身子,早些年跟着父亲吃了不少苦,不比从前,我也是实在没法子,才寻到了你跟前来......桃溪,你向来良善,最容易心软,即便这婚退了,咱们两家,也实在不必走到如今的地步。”
顾如意说的磕磕巴巴,也实在是无颜面对前头的姑娘。
说起来,她其实很喜欢沈桃溪。
那时见弟弟同她一起,她虽有一些姐姐的架子,但心底早已经将沈桃溪当成了一家人。
可如今家人变仇人,她心底只余唏嘘和遗憾。
话音落下后等了许久,就在顾如意以为沈桃溪没打算开口时,前头的姑娘放下茶盏,终于看向了她。
“罗少夫人。”
沈桃溪的声音不似以往那般清丽,还带着些没有过的冷静沉着,听的顾如意微微愣神。
而也是这一刻,她倏尔反应过来,沈家贵女从来都不缺气势。
沈桃溪之所以放下身段,娇俏伶俐好说话,不是她好糊弄,而是她将他们侯府之人,当成了自己人。
认识到这一点,顾如意还未等沈桃溪说完话,便已经彻底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