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山川罹难,四海荒昧。古人言:“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朕深笃之,遂大赦天下,清荡十里皇城,祷告诸天,以俟民生。匪太不得入禁,匪亲不能共寿。
着令槐安侯秦易速速北上交接,以达成契约。修齐闵之好,遂海内之安。特命青州守备戚扬,奉旨迎列,以备后效。
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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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一身红袍的张秦忆坐在前往北旻的车驾上,看着手中那份圣旨…
“呵,岳丈啊…临了临了,却还是要将小侄编排去北旻…”
“不知,这…是生路…还是死路呢…”
张秦忆抬眼看着那熟悉的青州景致,依旧是一望无际的荒凉破败,千年的风沙嘶吼着生命的微末,道旁的枯木逢不来万载的青春…
“侯爷,今日便要到青州城了…”
”嗯,且在秦府休歇一日罢…”
张秦忆略有些困倦,将那圣旨收了,便兀自蜷着身子,在车马颠簸中寻那槐安梦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马渐缓,日头稍低,轧着一街道的夕阳,那礼仪车轿便入了青州城内…
“侯爷?侯爷?到秦府了…”
在一声声呼唤中,张秦忆醒转了过来,微有些昏昧着神色,他由人把着下了车轿,说道。
“嗯~颠沛流离啊…”
不过方抬了眼,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过她早已是一身粗麻青衣,不似当初那般招展绚烂——
原是那虞弦梦立在府门前,不知站了多久,只是瞧着,瞧着那红袍官人…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趁着绚烂的夕阳,一切却早已经物是人非,他们彼此望着,都是不自觉笑了笑。
”等了多久了?”
“不久,才出来一会儿,便见着一个被拐跑了的男人~”
“呵,姐姐这嘴呀…还是不饶人…”
“这打扮可不像姐姐的风格~”
“小女子一介卸了职的青楼女子,再花枝招展下去,却是真的不知廉耻了…”
“无妨,姐姐这样,也好看…”
“饭菜早上桌了,这会儿估计都凉了,我去热热罢…”
二人边聊,边进了秦府正堂。
一桌子饭菜正摆在面前,各样珍馐,倒是丰盛。
“姐姐顺便拿一壶酒来罢…”
“好…”
张秦忆看着眼前一切如旧的模样,情知是那虞弦梦打理妥善,却不想世事变迁,昔日的春楼坊主,今日却成了家中女管家一般的人物…
待得日光下沉,天色渐晚,一桌子菜便热好了。
“家中无甚酒水,只有些今年的米酿,吃不醉人,且凑合凑合罢…”
“无妨,换个彩头罢了,整日饮茶,却也倦怠,偶尔饮酒,倒是成全快活之意…”
二人夹着菜,就着酒。
却是那虞弦梦问了句。
“小妹,你不问我为何在此嘛?”
“姐姐为何不走呢?解药都予了你,此后便是天涯海角,也去得了…何必屈身于我这恶人…”
“小妹又何苦自贱做了恶人,我知你心地不坏…何苦这般糟践自己呢?”
“姐姐却是错了,我并非糟践自己,只是看着生涯无聊,寻些趣事儿。”
“若我不想去北旻,却也没人奈何得了我,不过嘛~”
“我倒是想看看,是何人,在两国交战之时,却是拿我做了押注。”
“便为着一个好奇,就要远走他乡,颠沛流离…”
“我在何处不是他乡,又是何处…没有颠沛呢…”
虞弦梦见那张秦忆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说。
二人兀自吃着饭,像是哪家的团圆日子…
只不过,颇有些冷清…
饭饱之后,二人寻了组棋盘,却是对弈开来。
虞弦梦看着那垂眸不言的张秦忆,犹豫着说道。
“有件搅扰你心地的恶事,你可愿听?”
“关于谁的…”
“张开凤…”
张秦忆抬眼瞧了瞧那虞弦梦,见她拿出了一封信…
“死了?”
“死了…”
张秦忆垂眼觑着那信上内容,久久无言…
不知过了多少年月,他长叹了一口气…
却听得那虞弦梦在旁说道。
“东洲大旱,那奉天院的娄奉己教唆愚民集结,逼死了那张开凤,将张家上下尽数祭了龙王…”
“据你那暗线来报,据说那娄奉己期间似乎有强迫那张开凤从嫁之意…二人一言不合,便闹翻了脸,最后逼得那张开凤悬了梁…”
“而那悬梁之日…”
虞弦梦话说至此,却是不再说下去…
“悬梁之日,便是我大婚之日…是嘛?”
“是…”
二人久久无言,张秦忆揉了揉眉心,似乎是好奇般问道。
“东州求来了雨嘛?”
“下了些小雨,只是于事无补…”
张秦忆只觉心下烦躁,他掷了手中黑子,行到了窗前,看着那漫天明月,想着这人间…
他似乎是喃喃自语一般,兀自开口说道。
“奉天院,是该动一动了…”
“天都塌了,这栋梁,还要他作甚…”
“吩咐白日会去做罢…”
“将奉天院上下全族,那些暴民上下全族,尽数祭与龙王罢…”
在那红衣官人身后,虞弦梦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那郎君眼里充斥着淡漠与无谓…
“是为了,那张开凤嘛?”
“不,是为了东州百姓大旱…”
张秦忆转过身来,笑着看向那虞弦梦,似乎是调笑般说道。
“大旱苦的是百姓,为黎民解倒悬,救黔首于水火,乃我辈之责。既然大旱求不来甘霖,倒不如让那些百姓…”
”下地狱…”
虞弦梦看着那一身红衣,第一次知道了,为何他总是一身红袍…
是为了,不染血…
“事情过后,东州的白日会,就可以散了…”
“东州之屠,便是我送与大齐最后的谢礼~”
张秦忆眼底透着些红丝,状若癫狂地瞧着那满天明月,直对上那苍天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