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军就这样奇奇怪怪地再次开始了行军。
这一回,大家都是披甲在身,手里也是全副武装。
身后,安东军的骑兵慢悠悠地吊在后面,既不攻击也不撤退。
要不是旗号鲜明,氐叔琮几乎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援军到达来护送自己的了。
一直到傍晚,这样的状态还是持续着。
氐叔琮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他决定破罐子破摔,开始就地埋锅造饭。
从早上吃了早餐开始,全军都是滴水未进,已经完全坚持不住了。
反正外围的军阵警戒着,先填饱肚子吧。
后方,安东军骑兵队伍里,元行钦一脸的迷惑。
上次打定州,他是步军统帅,一路磨磨蹭蹭地演戏,没有捞到仗打。
后来去收复易州,人还没有到,城就空了。
所以,这一次算是他第一次跟着安东军出战。
他还没有完全融入安东军的战术训练,所以完全看不懂还能这样打仗吗?
此刻,看着宣武军的阵地里冒出了炊烟,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将军,不去冲击一下宣武军吗?”他莫名其妙地看着王彦章。
一句话,把旁边安东军的军将、营将全部说笑了。
这帮老油子,看着元行钦这个小伙子抓耳挠腮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
“幼方,你有没有注意到宣武军外围的防御阵并没有乱?”王彦章其实自己也不喜欢这样打仗,不过瘾。
不过面对一个年轻人,他还是愿意把自己知道的教给他,让他尽快了解安东军的理念。
“嗯!”元行钦一脸懵,那又怎么样?哪次打仗不是这样的。
他不明白这能说明什么。难道还要人家敞开大门你才进攻吗?
“我们安东军人口少,所以能够打经济一点就不要急。”王彦章看着他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所以,我们也用餐。”
大家一阵嬉笑,也开始回各自队伍布置做饭了。
只有元行钦,呆愣在了原地。
所以我们也吃饭?
这是什么鬼?
是来打仗还是比吃饭的。
前方,氐叔琮也是满头的疑问。
他原本还是带着深深的戒备在观察后面安东骑兵的动静。
完全没有料到对方居然也开始做饭,准备晚餐。
甚至他发现后方又上来了一队骑兵,是安东军的弓骑兵。
自己的骑兵应该是完蛋了,即便不是被歼灭,也是已经逃跑了。
问题是对方的弓骑兵也好像并不急于进攻,反而是张罗着开始加入了吃饭的行列。
氐叔琮分析不出安东军的目的,但是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自己无法预判的阴谋。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时候,一名军将走到了他的跟前,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将军,刚才埋锅造饭时我看了一下,粮食大部分在路上扔掉了,现有的只能保证到明天。”
氐叔琮心一揪,出发的时候粮食足够吃十天的,安东军骑兵一个冲击就变成两天了。
问题是,到贝州至少还有2-3天的路程,怎么办?
还有,粮草丢了这么多,就算到了贝州又怎么样?
他也是暗暗后悔,被安东骑兵吓破了胆,根本没有关注到全军逃跑时丢下了多少大车。
现在的局势士兵不知道,自己是知道的,恐怕到了贝州也没有多少粮食了。
到时候,全军不哗变都算是运气。
氐叔琮也算是朱温手下可数得着的名将了,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有些绝望了。
不但断粮,后面还跟着一群狼。
分兵是不可能的,那是找死。
骑兵突击最大的要求就是空间,不但冲刺前的加速要,突击时相互之间的距离也要。
后世成吉思汗对蒙古骑兵的要求是:百骑环绕,可裹万众;千骑分张,可盈百里。
虽然有些夸张,但也充分说明了空间对骑兵的重要性。
反之,步兵对骑兵的防御办法就是密集结阵,让你冲不起来。
如果此时宣武军一分散,那是人为的给安东骑兵送人头。
不但跑不了,还便于别人冲刺劈砍。
可是集中在一起断粮是会出大事情的。
怎么办?他眼睛里渐渐闪出一丝凶光,双手紧握,手指甲深深地抓进了肉里。
“今晚你通知下去,明天开始一天就上午一餐,只要到达贝州,大王已经为大军准备了粮食和肉食!”
他已经决定了,就是屠尽一城的百姓,也要守住贝州,等待梁王派兵来援。
那城里的百姓,就是肉食。
既然决定了,氐叔琮也不纠结。
他坦坦然露天睡觉,连帐篷都没有搭。
一来沿路丢了大部分物资,剩下的帐篷十分之一都不到。
二来他也躺平了,能够跑到贝州就和你死战到底,跑不到就是自己命不好。
爱谁谁。
次日醒来,氐叔琮组织军队继续前进。
这一回,士兵连甲都没有披,反正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披甲,还不如走的轻快一些。
现在一切就是速度第一,跑到贝州就是活路。
一路上,两侧无数安东骑兵呼啸而过,又从前面兜了一个圈子跑回后方。
氐叔琮冷眼看着,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这些骑兵在干嘛?
有时候弓骑兵经过,忍不住就放几箭,反正两翼都是刀盾兵,伤亡也不大。
他估计对方最多就是想给出压力,摧毁士兵的意志。
但是这有什么用?
士兵们并不知道家乡的情况,在“跋队斩”的军规下,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放弃的。
否则等着他的就是灭族之罪。
他倒是注意到安东军又增加了不少弓骑兵,比最初的三千人多了很多。
他不知道,本身冀州城内的守军就包括了五千弓骑兵,现在他们也追了上来。
这种骚扰唯一的好处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氐叔琮的牙兵用盾牌团团围住了自己,趁机偷吃几个面饼。
这是昨晚特意多做的,是氐叔琮和牙兵的小福利。
就这样,在安东军的不断骚扰下,氐叔琮带着大军又走了两日。
虽然不胜其烦,好在伤亡并不大,全军加在一起不到两千人。
他完全不明白,这种骚扰有什么意义。
到了第三日早上,氐叔琮已经重新振奋了起来,还有20里路就可以到达贝州了。
最后这点路,就是牺牲一万士卒的生命他也不在乎了,只要能够冲进贝州,一切就会回到自己的掌控中。
就算从今早开始,连早餐都没有了,但逃生有望,也让他完全忘记了饥饿。
又走了10多里,远处都可以看到贝州城墙的轮廓了。
突然,前方烟尘翻起,几骑人马疯狂地跑过来。
氐叔琮心里忐忑起来,那是自己的踏白,他总感觉给自己带来的不是好消息。
“将军,前方贝州城里全无人烟,...”
“什么?”不等踏白说完,氐叔琮就大惊失色地打断了他。
贝州至少还有一千守军的,怎么可能全部消失?
“我们发现了这个。”踏白有点尴尬地道,小心翼翼的,凑到氐叔琮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
这一看就是安东军的东西,也只有安东军舍得这样用纸。
氐叔琮接过来,瞬间眼睛就眯了起来,上面写着:杀了守军去安东,送你粮食肚不空。
特么的,还能这样?
氐叔琮无心欣赏这两句押韵句的文采,他知道,这一定是安东军扔进城里的,至于用投石机还是别的,已经不重要了。
作为沙场老将,他自己都可以在短时间内想出用弓箭射、用竹子弹等等一系列的方法。
关键是,看结果的话,要么全城十几万百姓把守军杀了去安东了。
要么连守军都一块跑了。
他的牙齿咬的紧紧的,腮帮子上横肉颤动,克制着愤怒。
安东军玩的一手挑唆民变的好活。
对于王彦庭这一路的操作,他都已经麻木了,同时又深深的恐惧。
因为他死活不知道真正的杀招来自哪里。
深呼吸了一下,氐叔琮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他强行让自己脸上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还好,他是准备有预案的,不算太严重。
“城里还有什么吗?”他问。
这才是他关心的,他需要判断安东军是准备何时,用何种方式露出獠牙。
“暂时没有,我留了一队的兄弟在城内检查,确保没有纸张剩下。”踏白办事还算周详,让氐叔琮松口气。
“那就不管了,先进城再说!”手一挥,氐叔琮再次完成了心理建设,又一次拥有了信心和底气。
只要进了城,局面就会改变,到时候安东军还能拿自己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