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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陈启川笑着,笑容温暖,又仿佛将陈熵拉回眼前:

“陈熵。爸爸没事,你别难过。”

话音刚落,陈熵眼泪唰的一下,夺眶而出。

泪水肆虐,陈熵咬着嘴唇,低头用力地摇着,泪水大颗大颗滴落在白色的床褥上。

“爸爸……我不能失去您!不要抛弃我!”

此时的陈熵无助、彷徨,和平时判若两人。

老人只是笑,既有不舍留恋,也有无可奈何。

陈熵颤抖着嘴唇,抬起头,泪流满面:

“爸爸,自从妈妈抛弃我那天开始,我就只有您一个亲人了。这份亲情……来之不易……我特别特别的珍惜……”

“我从回到您身边那一天开始,无论做什么学什么都做到最好,为了就是能让您骄傲,让您觉得我配做您的孩子,而不是一个被人瞧不起、被人唾弃的私生子!”

“爸爸!我一直都想证明给您看,任何事我都可以做到最好……可现在,盛世还没好起来,对不起……爸爸,儿子在努力了……我真的……可是您……为什么……为什么不等等我……”

陈熵说不下去了,任凭泪如泉涌,双眼猩红,抽噎着看着父亲。

此刻的他,终于卸下了全部的伪装,仿若一个弱小无助的孩童一般,无助、悲凉、又充满了绝望。

陈启川眼底有泪,含笑看着儿子,缓缓开解道:

“这些爸爸都知道。我的儿子,是最优秀的。陈熵,你从没令我失望过。但是……作为父亲,我……”说到此处,顿了顿,“你知道吗?这辈子,我亏欠最多的就是你和你妈妈。当年……”

“爸爸,别说了。她已经不在了!既然抛弃了我,她便不再和我有任何瓜葛。”

“别怪你妈妈,她也有她的苦衷。”陈启川意味深长的说道。

“苦衷?多么牵强的理由,他宁愿放弃我、放弃你也要……”

陈熵气愤的摘掉眼镜,抹着泪,说起夏梵音这个妈妈就觉得无语至极。

直到8岁那年,夏梵音临死,陈熵都不想再见她。

抛弃了就是抛弃了。

没什么可说的。

即便是从小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

即便被人从襁褓骂到大是被抛弃的孩子,有娘生没爹教的私生子,

即便是在幼儿园就被几个小混混踩在脚底,用烟头狠狠地戳在后背上,他都没吭过一声,也没哭过。

他知道,他不是私生子,他有爸爸!有妈妈!

他们都爱他。

可是,直到陈启川让人找到了他们,妈妈却拒绝了跟陈熵一起回到陈家的邀请。

陈熵那时候才六岁,他不敢相信,这是从小对他疼爱有加的妈妈做出的选择。

原来,妈妈,并不爱自己。

陈熵最开始不叫陈熵,他的名字叫夏念尘,这名字,一听就会让人猜到事情大概那种。

在20多年前,夏梵音和有妇之夫的陈启川偶然相识并结缘,有过一段露水姻缘,事后夏梵音便销声匿迹,陈启川也找过她,但是碍于原配妻子的关系,也没有什么大动作,最后不了了之。

陈启川的原配叫方琼,高官的女儿,年纪比陈启川稍大,当年陈启川为了发展事业无奈之下选择了她,后来才知道她不能生育,但也为时已晚,一切苦果只能默默承受。

娇生惯养的方琼,一向跋扈,特别擅长精神控制,令陈启川无时无刻不饱受折磨。

有了婚外恋人的这件事,势必不能让方琼知道,夏梵音也非常识相从没出现过。

直到,陈熵五岁那年,方琼因为乳腺癌离世,陈启川这才派人打听,得知夏梵音并未离开过津市,并且还给他生了孩子。

陈启川动用多方势力,终于找到了母子。

但是,夏梵音却拒绝了回到陈启川身边,只是把年仅6岁的陈熵还给了陈启川,之后,她便再次消失,只是一年来看一次陈熵,但也仅仅是两年后,她也因为身体缘故与世长辞。

时隔多年,陈熵始终无法理解母亲的选择。

他只能归结到,她不爱他。

所以,年幼的陈熵,便在心里默默地埋下了冷漠的种子,不敢去爱,不敢去付出,因为他不知道,爱,最后的结局是怎样的。

他怕,怕自己再次被抛弃,被伤的体无完肤,血本无归。

他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爱他,那就是他的爸爸陈启川。

“儿子,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其实……”陈启川反手握住了陈熵,迟疑半晌,叹息道:

“其实,盛世的情况,老阮已经都告诉我了,莲舟管理公司的那几年经营状况很糟糕。”

阮倚天20多年来一直追随陈启川,二人私下还是极为要好的朋友,所以盛世的情况,陈启川有所察觉也是正常。

“爸爸……”陈熵喉结滑动,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陈父知道的真相,九牛一毛而已,可另外的那些事,陈熵不打算说了,他不想爸爸含恨而终。

“我……一直在努力。”

终于,只是浅浅的表达了自己,没有说关于沈莲舟一个字。

“爸爸看得出来。”

床榻上的人点着头,干干的嘴唇微微翕动,强撑着裂开嘴,露出了满意的笑:

“陈熵,如果你真心喜欢潘宁就和她走下去吧,爸爸同意你俩在一起,当初给你介绍万凌兰也是想你在事业上助你一臂之力,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

陈启川说到此处,神情忽然释怀般,眼神也变得超脱:

“明白了,争名逐利并没有任何意义,任何事情都没有和自己心爱之人吃一顿饭,手挽手在公园散步更有意义。物质上的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差不多就行了。”

“知道了爸爸。”陈熵用力的点着头,有些事情不说也罢。

枯槁的手轻轻抬起,想要去抚摸陈熵的脸颊,却因为力量不足悬在半空,而后又重重落回床上。

“爸爸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我只想让我的儿子,过得开心、幸福。不要像我一样,最终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陈熵眼中的泪止不住滑落,一把抓住爸爸落下去的手,压在自己的脸上,激动地说:

“没有,爸爸您有我!我在您身边!”

“爸爸,你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就找大夫……让他给您做透析!做手术!一定会好起来!!”

哭成泪人的陈熵,眼神逐渐变得癫狂,猛地起身想要去找医生,却被老人仅剩的一点力气拉住手腕。

“陈熵。别去了……没用的。陪爸爸待一会……这么多年,咱父子俩独处的机会也没有太多。”

陈父始终眼底噙泪,强打精神对着欲起身离开的陈熵劝道。

“爸爸!!”

陈熵终于忍不住,重重的坐回床边的椅子,伏在爸爸身边无声的哭泣起来。

陈父的手轻柔的抚摸着陈熵的头,和小时候时候一样。

六岁的陈熵躺在床上,陈启川给他讲着话本故事,讲着讲着,小陈熵睡着了,陈启川将书放下,微笑看着静静入眠的儿子,大手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心中生出慈父的柔情。

浅棕色的柔软发质,白皙稚嫩小脸,没有什么能抵得过儿子的睡颜更治愈了,顿时,心中感慨万千。

三十多岁才有了自己的孩子,陈启川对陈熵无疑是万般疼爱。

此时依旧,只不过这温馨的场景,似乎是父子俩在这个世间留下的最后的画面。

从此以后,陈熵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做父亲的人去摸他的头,叫他的名字……

在这最后的剪影里,他们的相处也终将画上休止符。

凌晨,陈熵目光涣散、神情呆滞,僵硬的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病房,脸上满是干涸的泪痕。

走出病房,拉门的手甚至都无处安放,依旧僵滞在半空。

周围的一切迅速的抽离,空间的变化,让陈熵仿佛恍如隔世,眼前的色彩消失了,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巨大的情感空洞已经让他意识不到自己还活着,还在呼吸。

陈熵周身所有气息都消失了,没有了感情,没有了冰冷,没有了高不可攀,仿佛一直以来自己在追求的都东西也无足轻重了。

父亲的离去,让他短暂的与死神接触了一下。

他带走了父亲,父亲走得平和安详,甚至最后还带着微笑,只不过那微笑让陈熵心如死灰。

父亲离开了他,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永远的失去了,这世间唯一爱着他的亲人。

无声的悲哀冲击着陈熵,失去亲人的痛苦犹如滔天巨浪冲进了医院,冲毁了整个津市,也冲进了他的心里,淹没了他全部的世界。

在医院的长椅上不知坐了多久,忽然意识到有一个人坐在了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人是之前就坐在他身边的吗?

还是,刚刚坐下的?

陈熵对此毫无察觉。

那个人声音低沉:

“陈熵,节哀顺变。”

陈熵抬起泪眼,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他认出了说话的人,是秦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