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笑意中带着几分神往的遐思:“我还从没往南方去过呢,小桥流水人家,粉墙黛瓦,曦月,你就不想去瞧一瞧么?”
慧贵妃瞧着皇后眼中盈盈的期待,略一犹豫,只是想起太医给皇后身子的判词,就立刻狠下心肠,断然道:“不行,娘娘若这样惦记着,就让他们随行的画师好好给娘娘绘几幅图。郎世宁他们画艺精湛,娘娘瞧见了画,就只当去过了齐鲁。”
皇后轻轻推她,笑道:“那如何能一样呢?南方的风,南方的草木,南方的景致,南方的风土人情,非亲至不能体会。”
“可是——”慧贵妃想到太医的话,泪就又盈满了眼眶。
皇后连忙哄她:“好了,好了,哭什么?”
慧贵妃含泪带怨地瞧着她,皇后禁不住感觉自己跟犯了天条一样,只是这南巡她实在不能不去。话在嘴边打了几个转弯,可对着慧贵妃的盈盈泪眼,她又实在说不出来。
慧贵妃实在想不明白,啜泣道:“山东到底有什么?娘娘怎么就非去不可了?”
那孔庙可就非拜不可么?从前二阿哥不就是在祭孔的时候险些折了去,她都疑心皇后母子是与孔庙犯禁了,怎么皇后还一心往孔庙去?
皇后叹气道:“太医的话你晓得了,难道我就不晓得么?左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儿了,总要全一全自己的心意才好。”
她总要做些事情,将来才能走得安心。
皇后一只手抓着高曦月的手,一只手给她轻轻拭泪。指尖划过皮肤上的湿润,感受到指下皮肤的微微颤抖,叫皇后的心也跟着颤动了起来。
她深深地看着高曦月,仿佛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人的眉眼刻在自己的骨血里去。
皇后轻轻道:“曦月,若是能叫我自己选,我是不愿意折在这四四方方的天空底下的,我想出去走走,去四处瞧瞧。”
看着高曦月泪眼汪汪,她的眼眶也润湿了:“皇上南巡,嬿婉是势必随行的,妃嫔之中总要有掌事儿的人。而此次和敬与永琏也都在名单之中。永琏用他的身体与想留在京中照顾我为理由向皇上请辞,皇上反责备他心中只有额娘,没有阿玛,也是不孝……”
讲到此处,皇后的眼中如同覆上了一层阴霾一样,沉郁而凝重,只是瞧见了泪如雨下的高曦月,她的神色又温软了起来,柔声哄着道:“与其我与你两个人守着这偌大的紫禁城,真到了那一日,连想见之人都见不到,以至于我难以安心,他们也终身抱憾,倒不如我也一同南巡去。”
“曦月,我宁可最后的日子与你们都在一处,看花赏景,看一望无际的天空,痛痛快快地过活,也不愿意拘束在这雕梁画栋却没有人气儿的宫殿之中,躺在病榻上等死。”
慧贵妃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咽道:“这就是娘娘所求么?”
皇后温柔而坚定地点头:“曦月,随我一同南巡吧。”
高曦月整个人都在发抖,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就如娘娘所愿。”
皇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仿佛这就是能看到她的最后一秒,轻声道:“曦月,你好像还从来没有喊过我的名字。”
高曦月透过泪光看着她,只见皇后嘴角牵扯出一个笑来,甚至还开了一个玩笑:“曦月,我不叫娘娘。”
她笑了笑道:“曦月,我叫琅嬅,琅是琅嬛福地的琅,嬅是女中光华的意思。”
高曦月抖着唇,极珍重极仔细地喊出了这两个字:“琅嬅。”
皇后伸手拥住了在她怀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人,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落下,嘴角却带着圆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