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宝听了牛小红带着哭腔的详尽的叙述之后,一言没发,过了一阵,他叹了一口气,来回在脚地上走了几趟,他现在能说点什么呢?说他母亲不对吧,那毕竟是她母亲,他说不出口,说小红不对吧,但她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呀!他现在只能哄小红开心了,根宝转移了话题:“小红,兰州的五泉山你没去过吧!”
“没有!”牛小红面无表情地说。
“那你看,咱们过两天去兰州玩去,”根宝说着话就过去抓住牛小红的手,把她拉在怀里,出人意料的是,牛小红推开了他,她问根宝:“是不是当婆婆的都这样?”
根宝无言以对,想了想说:“这我哪知道呢,也没人给我说婆媳之间的事,”根宝点上一支纸烟,安慰小红说:“肯定是我妈说其他人呢,你当成说你了,有一句话是咋说来着,误会了……”
根宝这话一出,如同用油浇火,只见牛小红情绪比刚才还激动,她脸涨得通红:“啥误会了?你当我是小孩子呀!我好歹也是高中毕业生,她们说的谁我还能不知道?老天爷吆,”牛小红作为一个斯文的女子居然也用了一句“老天爷吆”足见她心里有多么愤慨,她把脊背靠在大墙上:“你咋一点都不明辨是非?我最怕你这样和稀泥的男人,”
一听到“高中毕业生”根宝就有点底气不足了,感觉自己矮了半截,没错,他李根宝连小学都没毕业,才是个三年级的文化水平,而且学习一团糟,课堂上的大部分时间他都用来睡觉了,时至今日他还是想不明白,当年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多瞌睡。另外,听到了没,牛小红说他是和稀泥,这样的评价出自他新婚妻子之口,他简直是有气没地撒,他是和稀泥的人吗?他一直是非分得很清的人呀!要不然长林哥怎么可能让他当领班?领导几十人呢!难道他的这种优良品质在慢慢消失,他被牛小红揶揄地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他发现这个问题根本说不清楚,索性就闭嘴。
夜很深了,小两口婚房里的灯还亮着,等到鸡叫头遍的时候才熄灭,这夜,他们没亲密接触,当根宝要吻小红光滑白皙的额头时,被她烦躁地一把推开,李根宝顿时尴尬地无地自容。于是,他们各盖各的薄被子,两双眼睛盯着“人”字形的屋顶,彻夜难眠,牛小红已经想好了,她要出去闯荡,外面的世界太大了,他不能在这里受这窝囊气。
清早,晨曦还未散去,夜里没有休息好的李根宝已经托着困倦的身体,在涝坝那里挑回来两桶清澈的泉水,他把水倒进储水缸里之后,就去看牛小红有没起床,却发现炕上两床叠得整整齐齐的新婚被子,根宝纳闷了,小红去哪里了呢,难道是上厕所去了?不对呀!上厕所也不用把被子叠得这么整齐呀,正当根宝忐忑不安地在小屋子的脚地上来回踱步的时候,却发现离炕不远的写字台上放着一张信纸,这是个反常情况,根宝好奇地把信纸拿起来看,啊呀!这是牛小红留的纸条,字迹很新鲜,证明是刚刚写的:
根宝!我觉得你妈对我有意见,我走了,现在还不能确定具体去什么地方,反正大方向是南方江浙一带,你也不要找我,我如果想回来就回来了。
根宝看毕,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不好了,老天爷,牛小红这是离家出走了呀!李根宝的心脏突突地狂跳,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事,他必须得把这件事告诉给他父母,但看见正屋的门还关着,父母还没起床,根宝连忙跑出院子,跑向村西的大路。
才跑了几百米的路程,根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由于太过紧张,他感到两条腿软绵绵的,他把目光投向远处白被风吹地白花花村道上,却不叫牛小红的影子,路上只有一个提着篮子的中年妇女在慢慢地走着,根宝跑上前去问:“阿姨,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女的从这里过去,”
中年妇女停下脚步,她似乎还不能确定有没有人从她身边走过,但她终于肯定地说:“是有一个年轻女子,有二十来岁,我当时还想,这个女子咋走这么快,”
根宝谢过中年妇女,继续向前跑去,他知道早上有一趟班车在杨湾村发,如果在发车前追不上牛小红,那她一定就坐班车走了,他很了解牛小红的犟脾气,于是就加大马力,为什么明明是很短的半截路,怎么突然间就变长了,他跑了一阵,感到心脏都快要给折腾破了,他头晕眼花,几乎要昏厥过去,他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李根宝不得不放慢脚步,再放慢脚步……
终于到了杨湾村,根宝一下子就看见,中巴车旁边的牛小红,她穿着粉红色的衬衣,灰白的喇叭裤,大腿面上崩得紧紧的,牛小红若有所思地站着,她看到李根宝的到来稍微有些吃惊。
“你……”李根宝看见牛小红还没有离他而去,就顾不上一路百米冲刺的劳累难受,激动地不能说一句完整的话。
“你来干啥?我不是不让你找我吗?”牛小红故意问。
“啥也别说了,小红,”李根宝一脸严肃一脸庄重:“今天有天大的事,你都得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牛小红坚定地说。
“哎呀!你这个人是咋啦?”李根宝着急而不解地问:“咱们才结婚几天呀,你说走就走了,这让庄里人知道了,那不成了笑话了吗,”
“庄里人笑话不笑话跟我有啥关系呢?”牛小红冷漠地说。
根宝揶揄地又说不出话了,他突然觉得牛小红变得很陌生,他本来想安慰哄逗牛小红,但听她说出来的话是那样的刺耳不近人情,心里也就有气了,他大声问:“你到底想干啥嘛?”
牛小红没说话,冷漠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但这种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很快就消失了,牛小红扶了一下眼镜,一步踏上了中巴车,坐在了最后一排。闲聊的旅客中,有的人无意中看见了他俩的异常情况,于是就好奇地盯着看,然而,他们又不能太明目张胆,有的人就假装看风景。
李根宝在车下傻傻地站着,心里窝火极了,怎么人家结婚了都是幸福甜蜜的,而我感受到的幸福就这么短暂呢?于是,他也想走,一走了之,谁也别劝谁,各走各的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但是,有一个声音却在他耳边呼喊:根宝,赶紧把小红叫下来带回家啊,否则就后悔来不及了……这声音是谁的呢?不是他爸的也不是他妈的。
根宝上了中巴车,走到牛小红跟前,他顿时显得温柔而暖心,几乎是央求地说:“小红,都是我不好,赶紧跟我回家吧!有啥事回去再说,”
车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俩。
牛小红感到非常别扭,她刚要说我回去干啥的时候,根宝已经捉住她的一条胳膊,死命地往车下拉,她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她也不想背别人看笑话,就跟着根宝下了车。
让李根宝感到意外的是,小红并没有强烈的反抗,证明她离家出走的决心并不大,他窃喜,他一定能把牛小红带回家。
中巴车托着一股淡青色的烟雾和土雾走了,这下,李根宝彻底放下心来,牛小红就是反悔也有不了了,刚才的紧张甚至一种绝望被现在的成功幸福感所代替,他到车站附近的商店给牛小红买了一瓶罐头一斤鸡蛋糕,牛小红没接这些东西,但她被李根宝的举动感动了。李根宝看着牛小红眼里隐隐约约的泪光,说:“小红,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会欺负你,”
牛小红顿时心里一热,拉着根宝的手说:“走,根宝我们回去,”
在沿着黄土高原被风得吹地发白的山路往回家走时,李根宝突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为这个破天荒的决定欣喜若狂,他说:“我们去旅游吧!”
“你说啥?旅游?”牛小红眼睛里充满了欢喜。
“就是的,我想好了,我们明天就去旅游,”
牛小红的情绪完全被李根宝感染了,她举起右手向上挥舞着:“好好,我同意,”然后她出其不意地抱住根宝的腰说:“就这样定了,”
李根宝的腰从来没被别人抱过,尤其女人,他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提着鸡蛋糕和罐头的手都有点抖。
初秋上午的阳光金灿灿地洒向大地,李根宝和牛小红从来没这么兴奋和开心过,他们望着周围的山川河流,突然发现故乡的风景从来没这么美。